韩   凭   妻

【说明】

       韩凭夫妇故事在汉末开始流传，除了本篇另外的版本还称韩凭所筑为“青陵台”，但它为世人熟知则是在唐代。唐人不仅把“青陵台”的典故用得烂熟，还凭想象加上“化蝶”情事，大诗人李商隐就写道：“莫许韩凭为蛱蝶，等闲飞上别枝花。”只是后来，“化蝶”又成了梁山伯、祝英台的专利。不管怎么说，这个文笔优美、缠绵悱恻的情感颂歌总能触动文学家那根敏感的神经。扫兴的是，宋康王没有得到惩罚，使后世性情中人感动之余又为之扼腕。

宋康王舍人韩凭^①，娶妻何氏，美，康王夺之。凭怨，王囚之，论为城旦^②。妻密遗凭书，缪其辞曰：“其雨淫淫，河大水深，日出当心。”既而王得其书，以示左右，左右莫解其意。臣苏贺对曰：“其雨淫淫，言愁且思也；河大水深，不得往来也；日出当心，心有死志也。”俄而凭乃自杀。其妻乃阴腐其衣。王与之登台，妻遂自投台，左右揽之，衣不中手而死。遗书于带曰：“王利其生，妾利其死。愿以尸骨，赐凭合葬。”王怒，弗听。使里人埋之，冢相望也。王曰：“尔夫妇相爱不已，若能使冢合，则吾甫阻也。”宿昔之间，便有大梓木生于二冢之端，旬日而大盈抱，屈体相就，根交于下，枝错于上。又有鸳鸯，雌雄各一，恒栖树上，晨夕不去，交颈悲鸣，音声感人。宋人哀之，遂号其木曰“相思树”。相思之名，起于此也。南人谓此禽即韩凭夫妇之精魂。今睢阳有韩凭城^③，其歌谣至今犹存。

【注释】

①宋康王――战国末年宋国国君(前318－前286在位)。   舍人――国君左右的侍从官。       ②城旦――秦汉时的一种型罚，白天守城，夜晚筑城。       ③睢(ｓｕí虽)阳――古县名，秦置，治所在今河南商丘县南。

【译文】

       宋康王的侍从官韩凭，娶的妻子姓何，长的很美，康王就夺走了她。韩凭十分愤恨，康王发现后把他关起来，罚他去做城旦――白天守城，晚上筑城。妻子秘密地给韩凭写了一封信，用暗示的言辞写道：“雨丝呵又绵又密，河水呵又宽又深；太阳出来了，它照着我的心。”后来康王得到了这封信，给左右群臣看，大家都不明白什么意思。有个臣子苏贺解释道：“雨丝绵密，意思是忧愁和思念的深切；河水宽而深，暗示着无法往来见面；太阳出来对着心，表明心中已决然一死。”不久韩凭果然在绝望中自杀了。妻子何氏于是暗中用药剂腐坏了自己的衣裳。康王和她一起登上高台游赏，何氏就跳下高台自杀，左右侍从连忙拉她的衣裳，不料一拉就断，何氏终于刚烈而死。她事先在衣带上留下遗书说：“大王希望我活着，我却盼望着一死。希望能把我的尸骨赐予韩凭合葬。”康王大怒，不听从何氏的遗愿。他派当地人把何氏埋在与韩凭墓遥遥相望的地方，悻悻地说：“既然你们夫妇相爱始终不变，如果有本事让两个墓合在一起，我就不阻拦你们了。”没想到一夜之间，两个墓顶上就各长出一棵大梓树，十天左右就长到两手合抱那么粗，树干互相接近,树根在下面盘缠，树枝在上面交错。又有鸳鸯鸟，雌雄各一只，长久地栖息在树上，日夜不离，颈项相交，发出悲鸣，声音十分动人。宋国人民同情他们的命运，就把墓上树叫做“相思树”。“相思”的说法，就是起于这里。南方人说这对鸟儿即韩凭夫妇的精魂所化。现在睢阳地方还有韩凭城，关于韩凭夫妇的歌谣至今流传。

（中华书局《中华活页文选》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