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刘泽华先生与家人的一次旅游活动


宁稼雨


作为旅游爱好者，我经常在微信朋友圈和自己的微信公众号发一些旅游方面的信息。日前，我从某旅游公号转发了一篇关于四川九寨沟附近黑水景点的旅游信息。万万没有想到，远在大洋彼岸刘泽华先生的夫人阎铁铮老师看到之后，用微信给我写了一篇长长的留言：


小宁你好！（对不起！现在这样的称呼你，知道很不敬，但我却感到亲切！）  
一直没有与你联系，（和许多人都无联系），明知不对，但我到目前也没有改过来，我的微信中一大串人名单，没有几位经常联系的， 朋友圈也只是看看而已。    
今天看了你在朋友圈发的关于四川黑水的风景景色介绍，一下子勾起了2013年10月，大女儿刘琰陪我们老两口去九寨沟旅游的永不会忘却的美好回忆， 现与你叨叨、叨叨。
我们不仅观光了九寨沟美丽的景色，而且还非常庆幸的与当地一家藏族同胞进行了比较深入的接触、到他们家里用餐、畅聊…  
刚到九寨沟的第一天傍晚，在等待观看当地著名的少数民族演出前，我们在一家很小的“山西面馆”随意吃点东西 ，餐馆内除了我们仨，还有另外两位藏族同胞。这时老爷子就主动与人家打招呼， 问人家是做什么的、家里几口人等等。 知道他们是表兄弟，一位是警官学校毕业在九寨沟做警察的弟弟，另一位是九寨沟外一个寨子的头领（相当于平原地区的村长吧）， 平时也用私家车揽活兼做司机和导游，名叫龙木珠。 老头和他们越聊越投机，因出游行程已经安排， 刚好离开九寨沟的那天上午有空， 女儿刘琰提出想到龙木珠家坐客， 然后请他送我们去机场，这一建议立刻得到龙木珠的热情接纳。

这天早上龙木珠到酒店接我们到他家时，只见他母亲、夫人都在门口热情地等侯我们。为了招待我们，龙木珠和夫人清晨4点多上山采摘新鲜的蘑菇和野菜，并准备了新鲜的牦牛肉和醇美的酥油茶、美味的奶制品的小点心。 闲聊中得知，这次是按照过年、招待贵宾的最高规格规格接待我们，我们被深深的感动并表示真挚的感谢！而龙木珠却说要感谢我们、感谢老头。因为他从我们这里感受到了尊重。龙木珠说：九寨沟每年接待大批内地游客，但是很多游客对藏族同胞有隔阂、甚至是歧视，我们感觉只是被利用， 从来没遇到过你们家老先生像朋友一样对待我们。当龙木珠把我们送到机场后，刘琰除了付给他招待费、车费外，还特意给他们在成都、重庆读书的俩女儿一个“红包”，鼓励他的女儿们好好读书。龙木珠根本没有想到也许从来没有遇到过此情景，非常不知所措的、腼腆的一直说谢谢，看得出，他被感动了。


收到阎老师的留言，我是既惊讶，又感动。惊讶的是一篇普通的旅游信息竟然引起八十高龄的阎老师的关注；感动的是，作为举世闻名的一代宗师，刘先生竟然能与素不相识的藏民兄弟结成如此纯真深挚的友谊。我因此产生了要把如此美好的故事分享给世人的冲动。于是，我就给阎老师发出了如下回复：
阎老师好！非常喜欢您还用多年前的老称呼来叫我，这说明我们的纯真友谊依然如故。完全没有想到，我随意转发的一段旅游景点信息竟然引起您如此深沉的回忆和感慨！这既能看出您和刘先生那刻骨铭心的深挚情感，也能看到您一家人的善良心地和高尚人格。我也被您感动了！阎老师我有一个请求:我想把您和刘先生的这段故事编辑一下（主要引用您的文字，我把前因后果交代一下），在我个人的微信公众号上发出来，对年轻人也是一个人性的陶冶和净化。殷切希望您能同意！


这个请求得到阎老师的支持和鼓励：
小宁：真高兴收到你的回信！以后即便我发给你个人的信息，也不要求你一定回我！我知道你们都是忙人， 而我已走到人生边缘， 整天无所事事，最怕打扰你们“年轻人”。 这不，无意中就给你添来了“麻烦”。当然，我太高兴了！替泽华谢谢你这个当年的“小挚友”！          
那年去九寨沟旅游，真是非常幸运遇到藏族同胞，老头儿一生中，就爱与素不相识的“老百姓”唠嗑。刘琰替我们感谢龙木珠一家的热情款待时，龙木珠说：每年他们都要为到九寨沟旅游的大批内地游客服务，但从未遇见旅客与我们主动交谈、了解我们的生活、习俗等等。 也许因为偏见大多数游客瞧不起我们，嫌我们无知、落后。也有人说我们的生活习惯“野蛮”。 所以老头主动和他们聊天、关心他们的疾苦、帮龙木珠建设寨子提出提出合理化建议，他们也就把老头看做“另类”格外尊重。 龙木珠多次询问老头是做什么工作的， 女儿只说爸爸是“教书”的。



匆匆编好这篇小稿，我自己内心深有感慨：
我估计直到十年后的今天，那位藏民兄弟仍然还是不知道，他们全家以尊贵的礼节招待的客人，竟然是中国学术界何等重要的泰斗级人物。而刘先生一家有意过滤掉这层特殊身份，以普通人与普通人的平等关系与藏民兄弟交往，就是要去寻求人与人之间那种平等的心灵和精神的交融。如果我们的社会人人能够如此以诚相待，褪去社会身份给人们带来种种障碍和界限，而不是像那位藏民兄弟所遇到的大批游客那样，那么我们社会的人际关系乃至社会风气会是怎样的融洽和和谐？
也许未必所有的学者都具有如此高尚的人格和品行，但我以年近古稀的人生经历，深切感到：缺乏高尚人格和品行的学者，或许能在某些方面取得一得之功和一孔之见，但他人格和品行的缺陷终将妨碍其提升到更高的人生境界和学术境界。像刘泽华先生这样重量级的学者，阔大的精神格局和高尚的人格情操（这不能不使我想起他一生中在一些重大经历中的立场和风骨）是他能够成为开疆拓土，自立门户一代宗师的必要条件。如果说陆游“工夫在诗外”这句名言有几分道理的话，那么我倒是觉得这句话也适用于学界的学者。不注意精神境界修炼和人格情操陶冶的学人，恐怕也很难在学术方面成大气候。


补记：本文初稿写于2021年10月，当时阎老师告诉我因为某种缘故暂缓推发。近日经过阎老师审读修改和准许，并惠赐刘先生一家此次访问藏族同胞的照片，在刘泽华先生逝世五周年纪念日之际，发出此文，以告慰于九泉之下的刘泽华先生，并向阎老师表示谢意和敬意。


                                                  2023年5月9日于津门雅雨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