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2月18日 0:4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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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朝长忆蜕园师·故居(俞汝捷)
发布时间:2010/1/1  阅读次数:6053  字体大小: 【】 【】【
  

  

  

在上海武康路靠近湖南路的地方,巴金寓所的对面,有一条短短的弄堂,牌号是216弄。弄内原有三座建于上世纪20年代的花园洋房。如今一座已被隔出去成为某服务公司所在地;另一座曾是派出所的办公楼,现在变成一般民居;第三座因花园内有一株玉兰而曾被一位独居的老人动情吟唱,可惜几年前拆毁后原址已划归某宾馆所有,玉兰树怕也早已凋枯或被砍伐了。

老人名瞿蜕园。80年代以来,随着《李白集校注》、《刘禹锡集笺证》等有份量的古籍新版本的问世,以及《汉魏六朝赋选》、《左传选译》、《古史选译》等旧著的重印,他的名字重新为专业人士所熟悉。可是由于大部分著作尚未再版,而多数读者又不知瞿宣颖、瞿兑之、瞿蜕园为同一人,因此即使在学术界,人们对他生平、学养的了解仍然很不全面。“文革”结束后,郑逸梅曾多次在他的补白式回忆中谈到这位故交,其中一篇《瞿兑之学有师承》将对象勾勒得尤为生动,只是用千字文来谈瞿氏毕竟仍嫌太短。而在一些重版书的编者前言中,对作者的介绍就更为简略,且有错讹,如将“宣颖”说成笔名之类。这些都使我感到应该将自己青年时代师事蜕老的所见所闻忆写出来,作为对逝者的一种纪念。

我想仍从他的故居谈起。

蜕老原先住在五原路,与我家所住的安福路是两条挨在一起的平行小路,步行10分钟,即可来到对方门口。当我读小学的时候,父亲的客人来了,常常由我端茶,端完就离开;对于大人之间的谈话,听不懂,也没有兴趣;倒是客人的外貌容易引起我的好奇。譬如50年代也住在安福路的复旦大学教授徐澄宇,长须,长发,长衫,配上一副银丝边眼镜,形象十分特别,给他端完茶后我就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但关于他的性格和厄运,说来话长,是需要另文回忆的了。

蜕老也留唇髭,冬天有时也穿长袍,但形象不古怪,所以最初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到我进入高中,对古典诗词产生浓厚兴趣时,才开始留意父亲同一些朋友之间的唱和。而蜕老的诗大都写在花笺上,书法遒美,闲章也耐人寻味,故而格外令我喜爱,觉得读他的诗稿乃是美的多重享受。大约在50年代末或60年代初,他由五原路迁居武康路。他住在底层,那是一间以前阔人家堆放杂物或给佣人住的北房。面积甚小,除了一架单人床、一张旧书桌、一把破藤椅、一排竹书架和几口箱子之外,没有也放不下别的东西。郑逸梅曾描述过这间房:“兑之晚境坎坷,所居窄隘不堪,戴禹修去访他,有一诗云:‘有客时停下泽车,入门但见满床书。两三人似野航坐,斋额应题恰受居。’我也到过他的寓所,同具此感。”其实,第一个用“屋小如舟”来形容此房的是蜕老自己。他搬家后作过四首五律,是当时心情的真实写照。记得父亲收到他的诗稿后,连续几天都用很带感情的腔调反复吟诵。我也读过多遍,很快就记熟了,现在原稿虽已失落,我还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连诗前的小序都背得:

  

自五原路移寓武康路,屋小如舟,赁庑之费,皆出问字金也。时值风雨之后,秋暑尚炽,即事书怀四首。

  

何适非吾土,聊思物论齐。市声嚣渐隔,诗梦醒还迷。阅世枯形剩,投林倦翮低。更无书籍卖,敝簏尚亲携。

两年诚久假,三宿岂无情。雨坏垣衣色,风搜树穴声。去时何挂碍,来亦费征营。与我同憔悴,秋花不肯荣。

半亩莎承屐,重行树拂窗。静知睡味好,暂遣客心降。促坐无宾榻,经时涸酒缸。舵楼催晚饭,真似住吴

敢薄家人语,思为杂作庸。儿童厌占毕,老退荷宽容。适愿成鸥泛,埋忧即蚁封。且祈残暑尽,塞向更谋冬。

      

我那时求知欲旺盛,喜欢“转益多师”,又喜欢把一位老师的作品拿去给另一位老师看,在他们的议论中获取教益。上面这几首诗我便带给别的先生看过。一位是我的中学语老师,姓高名飞,字安翔,系武汉大学中文系1938年毕业生。由于都酷爱古典文学,我们之间建立了超乎一般师生关系的友谊,而且维持了几十年。那天去他家时,上海教育出版社的胡邦彦先生也在座。两位先生都盛赞这几首诗的功力,认为典故用得十分自然,如“塞向”出自《诗经·七月》的“塞向墐户”(修砌朝北的窗门),用在这里贴切而无痕迹。又如“三宿”典出《左传》、《孟子》,而这里取其“恋恋不舍”的引申义,由《后汉书·襄楷传》的“浮屠不三宿桑下”、苏轼《别黄州》的“桑下岂无三宿恋”直接化出,同时又与全诗的情感融为一体,读来甚有回味。

       那时我已就读于复旦大学中文系,有位住在复旦第二宿舍的董钟麟教授也是我常去请教的对象。矮胖的董先生是30年代从美国留学归来的测绘学权威,他对科学的执著、对科学家人格和学术尊严的维护、对老伴的挚爱以及他的悲剧人生都留给我很深的印象。他又作得一手好诗,与中文系的吴剑岚教授时有切磋。那天我带着自己的习作和蜕老的《移寓》诗前去拜访。他先看我的诗,立刻不屑地丢在一边;随即用他的江西腔大声吟诵起蜕老的诗来。之后说了很多表示钦佩的话,我特别记得的一句是:“这同古人的诗已经不分轩轾了。”后来他才想起我的诗来,笑着说:“等你将来老了要删诗时,自己会把这诗删掉的。”我现在已想不起来当初给他看的是什么诗,足见在我的记忆中该诗确已被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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