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将进酒》^①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②。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④。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⑤。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⑥。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何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⑦。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⑧。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⑨。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10）。

（《李白全集校注汇释集评》，百花文艺出版社1996年12月，第357页）

【注释】

①将进酒，汉乐府诗题，属《鼓吹曲·铙歌》。       ②黄河发源于青海的巴颜咯拉山，这里“天上来”是浪漫的夸张。       ③这两句说悲愁能令人迅速衰老。       ④千金散尽，李白《上安州裴长史书》：“曩昔东游维扬，不逾一年，散金三十余万，有落魄公子，悉皆济之。”       ⑤会须，应该。       ⑥岑夫子，指岑勋，南阳人，颜真卿所书《西京千福寺多宝佛塔感应碑》文的作者。   丹丘生，即元丹丘。二人都是李白的好友。岑、元曾招李白相会，李白有《酬岑勋见寻就元丹丘对酒相待以诗见招》诗。       ⑦钟鼓馔玉，指富贵生活。古时富贵人家吃饭时鸣钟列鼎，饮食精美。梁戴暠《煌煌京洛行》：“挥金留客坐，馔玉待钟鸣。”馔，吃喝。       ⑧陈王，曹植曾被封为陈王，卒，谥“思”，故称陈思王。   平乐，观名。   斗酒十千，极言美酒价贵。借用曹植《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成句。   斗，酒器。       ⑨径须，只管。沽，买。       ⑩五花马，马毛色作五花纹。一说是把马鬣剪成五瓣为五花马。   将出，拿出去。

【教学提示】

一、本篇解题

天宝四载（745），李白在梁宋一带（今河南省开封、商丘）漫游，他刚刚被“赐金放还”，逐出长安，政治上的失败使得他感觉到自己与统治集团深刻的矛盾，一种无人理解的痛苦和失意者的抑郁悲愤激荡在胸中，时时都可能迸发出来，形成巨大的冲击力量。《将进酒》一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出的，它表现了诗人的抑郁和悲愤。

《将进酒》题意为请人饮酒，是汉乐府古题，本为汉代乐府铙歌十八首中的一首。关于此题过茂倩曾解释说：“古词曰‘将进酒，乘大白’，大略以饮酒放歌为言。”（《乐府诗集》卷十八）李白写作乐府古题时一般要顾及此题古意及题材传统，元萧士赟说《将进酒》是《短箫铙歌》，“唐时遗音尚存，太白填之以申己意耳”。从表面上看这首诗确是写“饮酒放歌”的，但其中熔铸了诗人自己的感情，成为十分鲜明的表现诗人个性特点的著名诗篇，千百年来为世人所传诵。

二、豪放、傲岸的诗人形象跃然纸上

从初唐到盛唐，是封建社会比较解放的时代，经济上繁荣，政治上基本稳定，用人制度也比前朝合理，为知识分子登上政治舞台开辟了道路。才华横溢、抱负远大的李白，理想是“奋其智能，愿为辅弼，使寰区大定，海县清一”，做策士，为帝王师。可是随着统治阶级日趋腐朽，这种布衣参政的可能性越来越小。然而诗人毕竟是盛唐时代长成的士人，他的胸襟和气度是受了时代影响的。

尽管其怀才不遇却不肯同流合污的痛苦与忧愤深广而复杂，其理想与自信也带有浓重的悲剧色彩，但行诸文字，发为歌吟，却呈现出了极雄豪、极狂放的面貌，具有个性化的特点。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一诗中曾这样描写李白的豪放嗜酒：“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杜甫写出了李白诗酒傲王侯，甚至把天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气，而此诗所表现的诗人的个性正是与此相合的。他高唱“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出语何等豪放，他那挥金如土的气概，何曾把功名富贵看在眼里？《将进酒》确实为我们塑造了一位“酒中仙”的形象。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诗人那坦荡的胸怀和狂放不羁的性格特点，洞见诗人血脉的起伏变化和心灵的鼓荡，觉察到诗人胸中郁结的不平之气，感情强烈，表现得也痛快淋漓，纵横恣肆。在这篇诗作中，强烈的抒情性和鲜明的个性结合在一起，诗人豪放、傲岸的形象呼之欲出。

三、潇洒、豪迈的抒情诗作

《将进酒》是一首抒情诗，但是李白却打破了传统抒情诗温柔敦厚的诗教，而善于用力透纸背的语言把强烈的情感表达的淋漓尽致。仅以开篇四句为例，即可见出李白抒情诗作的潇洒、豪迈之美。此四句是两组排比句，以“君不见”开端，仿佛天风海雨迎面扑来，郁结在诗人胸中的激情喷薄而出，用以抒发他因飞光流驰，时不我与所引起的无穷悲慨。诗人以奔腾咆哮的黄河起兴，“黄河之水天上来”，似乎又觉得黄河还不够宏伟，而须想象它从天而下，极言河水落差之大，用以形容黄河流速之疾及其不可阻挡的气势，令人想到一去不复返的时间，显得形象性强，发人深省。然后点出“高堂明镜悲白发”，由自然而转入人事，极言青春难驻，人生易老。一句“朝如青丝暮成雪”，把人生之可悲形容到极端。这种悲哀是强烈的，但并不给人以衰飒之感，因为悲慨的抒发是以黄河从发源到入海这个天上地下无限广阔的空间作为背景的，它给人的艺术感受首先是豪迈奔放的气势，在这种不同凡响的自然形象衬托之下的悲哀，自然是与“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李商隐《落花》）之类的伤感和叹息迥然异趣的。

诗作中，人生短暂之可悲，畅饮抒情之可贵，对于未来的自信与绝望，饮酒产生的欢乐与悲哀，错落交迭，而诗人一律把它们推向极端，以酣畅淋漓的笔墨，变化莫测的笔法，反复表现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矛盾，既有黄河奔腾万里、直泻东海的气势，也有黄河九曲、千折百回的波澜，将深沉、悲慨的情感寄于潇洒、豪迈的挥写中。

四、注意注释中黑体字词语。

【思考与练习】

1、解释“将进酒”的含义

2、简要分析《将进酒》诗中所刻画的诗人的形象和性格。

3、以诗首四句为例，谈谈《将进酒》的艺术特色。

（选自宁稼雨主编《新编大学语文教程》，北京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