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司马昱人生经历的文化史特色与意义
司马昱一生大致有三个板块：宫廷出身，文化人生，帝王人生。其中宫廷出身和帝王人生之间具有因果逻辑关系。历史上走过这条路径的不乏其人。但细检索之，好像从这条路过来的人，大多都不具有司马昱这样的文化人生。而在具有文化人生的帝王当中，司马昱也有他人所不具备的个性和特点。
帝王与士人文化的结缘，应该不是始于司马昱。早在司马昱之前，曹操、曹丕父子，他们身为帝王，不但自己身体力行，撰写诗文，而且还与建安七子等文人名流建立亲密联系。这种行为从某种角度看对士人文化的形成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但曹氏父子与司马昱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都是朝廷实际皇权拥有者。其人生最高理想在于帝王治国之梦。而司马昱所处的东晋时期本来就是门阀政治时期，皇权已经名存实亡。对于司马昱而言，连皇帝宝座的得来，也是门阀权臣桓温展示权力肌肉的产物，而不是司马昱本人的意愿和兴趣。所以，司马昱并没有历史上一般帝王必须具有的帝业宏图和理想。他的人生理想已经被士人文化的精神境界和文化艺术修养所取代。
另一方面，司马昱与李煜、赵佶有联系，也有不同。从帝王士人化的角度看，司马昱是探路者，李煜和赵佶是成熟者。从个人的文学艺术才能和成就来看，司马昱也许比不上李煜和赵佶。但是，万事开头难。有了司马昱作为帝王身份的完全士人化人生实践，才给后来的帝王身份的士人化作出了表率和示范，使他们有了参照和效法对象。这对于帝王阶层理解帝王文化向士人文化的转移这一历史必然规律，并顺应这个潮流而安顿自己身心和行为，意义可谓非凡。
从帝王这个社会身份来看，司马昱这位被动即位，在位仅八个月的帝王，在中国历代帝王当中或许完全不值一提。但如果换个角度，从中国文化舞台从帝王文化转向士人文化这个特定视角来看，那么司马昱则是一位实现这一重大转变的标志性人物。


（本文节选自宁稼雨《司马昱：苦涩帝王，成功士人》），载《文史知识》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