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画箱与一瓶酒

——在南开大学中文系1988级毕业20周年纪念叙谈会上的发言

引言：2012年暑期，应邀参加了南开大学中文系88级同学毕业20周年纪念座谈会，会上作了即兴发言。下面把发言录音整理出来，分享给88级同学和其他朋友们。

宁稼雨

亲爱的中文系88级弟弟妹妹们：

今天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大家毕业20周年聚在一起，畅叙离别之情。作为你们的老师，能听到各位同学所作的介绍和汇报，尤其让我觉得十分欣慰和高兴。这种感觉，就像农民眼望着自己种出金灿灿的果实，享受丰收喜悦的感觉一样，无限幸福和满足。

在这个时候我们想到的话题，应该主要是我们南开的母校情结，同时与之有关的是母校情结和我们的成长经历，人生过程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我想就这个问题来说一说我自己的体会和感想。

每个有过大学生活经历的人对大学的生活都会有自己的理解体会。这体会既有自己知识和能力方面的积累，也有情感方面的收获。我把这两者概况为两种东西，一个是油画箱，一个是一瓶酒。

先说油画箱，我把大学期间的知识积累比喻成一个油画箱。大学生活四年，我们每个人得到了一个画箱，在这个画箱中有调色板、画笔、颜料。每个老师的课程所给与学生的就是一支颜料，大学期间大家通过学习拿到了很多支颜料。我给大家上过的“《世说新语》与魏晋风度”只是诸多支颜料中的一支。四年之后，大家带着这个知识的画箱走上了社会，去描绘自己人生的画卷。在离开学校的时候，我们每个人所携带的箱子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20年之后，我们回顾大家用画箱画出的作品时会惊讶地发现，每个人用自己20年的经历所画出来的图画却是千差万别的，也就是说，老师和学校给大家的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但是在人生经历的过程中，我们大家用这些描绘出了属于自己的万紫千红，百花吐艳的美丽图画。刚才大家的回顾和汇报，其实就是这百花争艳的各种画卷的汇展，是大家20年来成长和进步的记录。

与此相关的另外一个问题是我们中文系专业课程的学习的价值何在？换句话说，我们中文系这个画箱它有什么用？这个问题在我硕士毕业之后第一次当班导师的时候，85级的一个同学就问过我，“宁老师，咱们中文系学的知识有什么用？”当时的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略微想一下后回答他：“中文系专业课的学习最大的用处是没有用——它不像其他很多专业有实际的操作性作用，但是它却能给与你精神和灵魂上的支撑，情感的陶冶，以及对自己人生的坚定和信念。”到今天为止我仍愿意将这个答案与大家分享。我坚信中文系这个专业，这个画箱对于每个人精神和灵魂上的滋润灌溉会超过其他任何一个专业。也正是由于有了这个作用，当我们回首20年往事的时候，我们所要感谢的不仅仅是我们画箱中任何一个单支的色彩颜料，而更是应该感谢画箱所给与我们的这种整体的无形财富。多年之后，也许我们自身和我们的母校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正是由于这种精神灵魂上支柱性的东西，让我们能够自然而然地产生灵魂的共鸣。不管再过多少年，我们的精神灵魂默契是永存的，我们永远都会是积极乐观、自强自信的！

再来说一瓶酒。我认为大学四年期间，我们的母校还给了我们每人一瓶酒，这瓶酒是友情的酒。与油画箱的变化多端相比，这瓶酒历经多年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但这瓶酒的精神在于酿造，在于凝聚，它在变得越来越醇厚。这瓶酒就是大学四年我们经营酿造出的酒，我们每一门课程，我们共同的经历，我们所做的许许多多都是在酿造这瓶酒。就我和大家的感情关系来看，这是这瓶酒的酿造过程中的重要环节。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世说新语》与魏晋风度”的课堂上，大家是如何跟我一起分享陶醉于魏晋风度的风采，去担忧他们的处境，甚至我讲到动情之处眼角的泪花也没有逃过你们的眼睛……

我也还清楚地记得，我虽然不是你们的班导师，但我作为带队老师带领你们一起完成了大学四年即将结束时的外地毕业考察。我们一起在殷墟观看殷商文化的遗迹，在白马寺追踪佛教文化传入中土的源头……。大家也许还记得我们一起坐在郑州胡同里面露天大排档品尝体会就着松花蛋喝啤酒是啥滋味的情景？也就是在那个晚上，王舸、勇进、肖菁、董爽四位同学向我请假，他们要离开班集体，单独去华山探险。这本来是个让作为带队老师的我十分为难的问题，但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大胆做了一个违反校规校纪的决定——同意他们单独行动。从他们四人离开我们，我和他们就都处于一个相互担心牵挂的纠结中去了。我始终在担心他们的安全，惦记他们能否如期返回。而他们四人从离开郑州，离开大家就几乎是马不停蹄连轴转地匆匆赶到华山并立即匆匆返回郑州。因为他们太知道我和大家在怎样担心挂念他们，他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早返回集体，让大家放心，让老师放心！——看到这些，我们都不会怀疑咱们这瓶酒有多高的纯度，有多么醇香了吧？

这些就是这瓶酒酿造过程的一个侧面，一个花絮。就我个人而言，我甚至觉得这瓶酒的价值分量毫不逊色于那只画箱。

这瓶酒酿好之后，毕业之时，瓶口封上——时间越久，酒就会越醇香，越值得我们感念和回味，从而得到精神上、灵魂上和生命上的快乐和幸福……。今天我们的聚会，就如同打开了这瓶酒品尝它一样：我们一起来回味我们之间、我们与母校友情的一切，是一件无比的幸福和陶醉的事情吧？

这就是今天我自己对于我们南开的母校情结以及大学四年与人生经历的关系的两点体会，跟大家分享，谢谢大家！

祝大家未来的工作和生活更加精彩，愿大家的未来画卷更加精彩，愿我们的瓶中酒更加醇厚、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