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摭遗（24）
弁言：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我陆续为若干种古代小说工具书撰写词条约几十万字，为我后来撰写《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奠定了重要基础。但这些词条撰写时大多用纸本手写，原稿交出版社而手里没有底稿。好在现在有了先进的技术措施，把出版物中的文字复制下来变为文档已经不是多大的难事。所以希望能把这些文字重新采撷下来，保存起来，公之同好。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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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国古典小说艺术鉴赏辞典》（全一册）

主编：段启明，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

副主编：华森、唐志辉

本人忝列编委，撰写二十六条，并组织部分词条编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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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寿偷香

韩寿美姿容，贾充辟以为掾；充每聚会，其女于青琐中看，见寿，悦之；内怀存想，发于吟咏。后婢往寿家，具述如此，并言女色丽。寿闻之心动，遂请婢潜修音问。及期往宿，寿蹻捷绝人，踰墙而入，家中莫知。自是充觉女盛自拂拭，悦畅有异于常。后会诸吏，闻寿有奇香之气，是外国所贡；一着人，则历月不歇。充计武帝唯赐己及陈骞，余家无此香，疑寿与女通；而垣墙重密，门合急峻，何由得尔？乃托言有盗，令人修墙。使反曰：“其余无异；唯东北角有人迹，而墙高，非人所踰。”充乃取女左右考问，即以状对。充秘之，以女妻寿。

  （选自《世说新语笺疏》中华书局1983年版）

这篇小说选自《世说新语·惑溺》。它通过韩寿和贾女私订终身,得到家庭和社会承认的故事,歌颂了封建社会青年男女冲破礼教束缚,追求爱情婚姻自由的美好愿望。反映了魏晋时期思想解放的历史潮流。

处于中国小说雏型时期的六朝小说,本以“丛残小语,粗陈梗概”为特色。这篇小说却对此作了一定的突破,不但丰富了故事情节,加强了结构规模,而且描写也比较细腻,成为艺术上有创见有特色的名篇。

全文可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叙述韩寿和贾女相爱和私自结合的过程,文笔优雅,颇有情致。前两句先交代了韩寿的形象特征,他不但“美姿容”,而且被尚书令召为属官,可见是一位才貌双全的风流才子了。这样的描写,为全篇的爱情故事作了很好的铺垫。

作者自非俗手,所以下面对贾女出场避免了与韩寿相同的正面描写。而是直接以事见人,“贾女于青琐中看,见寿说之”,这个特写镜头就直接把一个热爱青春、追求自由的闺中少女推在读者面前。但环境又不容许她直接向意中人倾诉感情,所以只能“恒怀存想,发于吟咏”。这一顿挫不仅从侧面暗示出封建礼教的阻隔,而且也赋予贾女以诗人的气质,点明她情感的真挚和丰富。在男女交往困难的环境中,贾女这纯真的情感加上她那“光丽”的姿容,已经足以使韩寿这位风流才子倾倒了。所以尽管他没见过贾女,也只凭婢女的介绍而大胆采用了私订终身的形式。这一形式一方面准确地体现了封建社会青年男女追求情爱的独特方式,同时也歌颂了男女主人公追求自由爱情的主动性和勇敢精神,对封建时代青年男女具有极大的鼓舞作用。

第二部分写二人关系的暴露和得到家长承认的经过。用笔十分经济,而蕴含却极为丰富。贾充通过两件事起了疑心,一是女儿的一反常态,不但格外注意打扮,而且神情愉快,这恰是热恋的迹象;二是贾女身上的香气。这两件事一方面说贾充作为封建家长的老奸巨滑,但更重要的是从侧面交代了这一对热恋中的男女的极度幸福和喜悦。前者可见一位少女堕入情网后的精神状态,后者则含蓄地写出了这对恋人甜蜜的爱情生活。

接下来,随着贾充步步紧逼的对策,小说节奏逐渐加快。当他看到“垣墙重密,门阁急峻”时,还希望未成事实。而当他得知东北角如有人迹时,则迅速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从婢女的供词中得到了证实。在这节节加快的情

节发展中,人们对男女主人公命运的担忧,也层层加深。直到“充秘之”,则把悬念提到了极至。最后终于以“以女妻寿”结束了全篇这样的结局,在理学兴起以后的文学作品中是难以见到的。所以它在一定程度上与魏晋人尊重个性、思想解放的环境有关这篇故事对后代爱情题材文学作品影响较大,有人认为这是《西厢记》最早的本事,也许这可以说明它在我国早期叙事文学作品的典范意义。(宁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