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摭遗（30）
弁言：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我陆续为若干种古代小说工具书撰写词条约几十万字，为我后来撰写《中国文言小说总目提要》奠定了重要基础。但这些词条撰写时大多用纸本手写，原稿交出版社而手里没有底稿。好在现在有了先进的技术措施，把出版物中的文字复制下来变为文档已经不是多大的难事。所以希望能把这些文字重新采撷下来，保存起来，公之同好。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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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中国古典小说艺术鉴赏辞典》（全一册）

主编：段启明，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1年版

副主编：华森、唐志辉

本人忝列编委，撰写二十六条，并组织部分词条编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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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工弃市
元帝后宫既多,不得常见,乃使画工图形,案图召幸之。诸宫人皆略画工,多者十万,少者亦不减五万。独王嫱不肯,遂不得见与奴入朝,求美人为阙氏。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及去,召见,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帝悔之,而名籍已定。帝重信于外国,故不复更人,乃穷案其事。画工皆弃市,藉其家,资皆巨万。画工有杜陵毛延寿,为人形、丑好老少,必得其真。安陵陈敝,新丰刘白、龚宽,并工为牛马飞鸟众势,人形好丑不逮延寿。下杜社阳望亦善画,尤善布色。樊育亦善布色。同日弃市。京师画工,于是差稀。
（选自《西京杂记》中华书局1985年排印本）

这篇小说选自六卷本《西京杂记》卷二。王嫱即王昭君。昭君出塞是著名的历史故事,《汉书·元帝纪》《汉书·匈奴传》和《后汉书·南匈奴传》都有记载。不过这时史书中的昭君故事,只是民族和睦的一个历史记录。本篇所叙则增加了画工图形和弃市的情节,从而大大增强了故事的思想性和生动性。
小说首先描述了宫廷的肮脏和腐败。作者用画工图形这一件事情把元帝、妃嫔和画工三方面人物连在一起,很有艺术天才。一方面写出汉元帝的荒淫堕落,后宫粉黛多得要用图形来查寻。一位风流帝王的形象也就呼之欲出了。通过诸宫人出高价贿赂画工,以求见幸的描写,既生动形象地写出众宫女妃嫔争宠求幸的状况,又入木三分地揭露了众画工的贪得无厌。而且,这些描写又形成一种气氛,这种悲剧的气氛正是主人公不幸命运的决定因素。有了这些铺垫,王昭君一出场,就给人一种卓然不群的感觉。“独王嫱不肯句,把昭君拒不屈身求宠的高傲性格,鲜明地凸现出来。由于事先交代了众宫人争宠的状况,相比之下,昭君的高洁品格,就更加突出感人了。
接着,作品通过匈奴求美女,昭君入选的经过,集中刻划渲染了昭君的倾城美貌。作者出色地运用汉元帝这支彩笔来为描绘昭君的美貌服务。“于是上案图,以昭君行”二句,不仅使元帝瞪着一双色迷迷的眼睛逐张过目美人图的神态毕现,而且也从侧面把昭君的秀色暗示出来。写到临走前召见,便又通过元帝的目光,正面描绘了昭君出色的容貌,“貌为后宫第一,善应对,举止闲雅”,寥寥几笔,一位姿质秀丽、品格端庄和出色女子形象便跃然纸上。一位本可以凭自己的美色得到宠幸的女子,宁愿忍受厄运,也洁身自守,誓不折腰。这铮铮傲骨、凛然正气,令人钦敬!接下来,小说写元帝的追悔莫及,进一步刻划昭君之美。

最后,以元帝追究图形案件和画工弃市的经过把故事推向高潮这里作者以丑的毁灭来肯定美的价值,以画工的应得下场来反衬昭君的美好。犹如一枝迎风傲雪的红梅,绚烂夺目。
这篇小说用笔经济,构思精巧。全文正面描绘王昭君容貌与气质之美的只有13个字。但文中其它部分不论是写汉元帝的荒淫,还是写众画工的罪行,无不与昭君的心灵与容貌之美密切相关。这不仅显示了作者非凡的艺术功力,也大大丰富了作品的思想内涵。昭君故事被后世很多诗歌,小说、戏曲引为题材,这篇小说起了重要的媒介作用。(宁稼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