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小说学术档案》连载之十七：王能宪《<世说新语>研究

【引文】（略）

【评介】
王能宪，1954年生，江西瑞昌人。1991年获得北京大学文学博士学位，师从袁行霈先生。曾长期在大学从事中国古典文学的教学与研究，后到文化部机关工作，历任文化部政策法规司研究处负责人、办公厅政策研究室主任、政策法规司助理巡视员、中央文化管理干部学院副院长等职。2006年3月调至中国艺术研究院。现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研究员，主要从事文化政策与文化理论研究。兼任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理事，中国人生科学学会副会长等职。曾主持起草全国文化事业发展“九五”、“十五”规划等重要文件，担任中宣部“文化体制改革总体方案”专家组成员。主要著述包括《世说新语研究》、《含咀编——中国古典诗文名篇赏析》、《文化建设论——王能宪演讲集》；校点古籍《魏叔子文集》；主持文化部理论建设重点工程《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理论建设丛书》，主编《中国文化如何应对WTO》等。
《世说新语研究》是王能宪的博士学位论文，1992年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列入《中国古文献研究丛书》。《世说新语》一书自梁代起就有刘孝标为之作注，为考据家所重。及至近代以来，不少学者（如余嘉锡、徐震堮、李毓芙等）为之注、笺、疏，整理出了比较好的《世说》本子，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极为翔实的材料。建国以后，由于政治原因，对《世说新语》的研究在大陆倍受冷落，八十年代之后方几成“显学”，而大量研究专著的问世则集中在九十先代。王能宪的《世说新语研究》就是其中的一种，和萧艾的《〈世说〉探幽》同年出版，可并称为九十年代《世说》研究的开山之作。该书参考了明清以来的《世说》诸本五十余种，汲取了古今（包括日本和台、港地区）前贤的研究成果，从文献和文学两方面对《世说新说》的进行了较为系统的宏观研究，涉及了《世说》的编撰者、书名、卷帙、门类、版本、笺注、批点、魏晋风流、文学特征等方面，提出了自己的一些新观点、新见解。
诸如《世说》的编撰者，向来都归属于南朝宋刘义庆，但在20世纪却成为争论的焦点，鲁迅《中国小说史略》首创成于众手说，引起大多学者的认同，并考证出袁淑、陆展、何长瑜、鲍照等四人姓名，几成定论。然而王能宪却力排众议，在专著中从三个层面力驳了《世说》乃集体编撰的说法：通过“对刘义庆的考察”，证明刘义庆“才词虽不多，然足为宗室之表”，“无论是才情能力，还是时间精力，乃至品性兴趣以及他的身世和政治背景等，都有可能亲自编撰《世说新语》”；通过“对招聚文士的考察”，以确凿事实逐一排除上述四人参与编撰《世说》的可能性；又通过“对《世说》本身的考察”，指出《世说》“有大体一致的语言风格”，“难以找到什么有力的内证，来证明此书是众手所编而成的”；最后得出“《世说》历来著录为临川王义庆所撰，我们应当尊重历史的记载”之结论。王能宪对《世说》编撰者的考辨层层深入，由外证而内证，叠床架屋，言之有据，让人信服。
又如关于《世说》、《世说新书》、《世说语书》三种书名的先后问题，历来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大致有两种意见，一种以《四库全书总目》为代表，认为刘义庆所集本名《世说新书》，后不知何人改为《新语》，累世相沿；另一种以清沈涛为代表，认为此书本名《世说》，《新书》、《新语》皆后起之名。《四库全书总目》影响较大，20世纪以来学者多赞同《世说》书名“肇于刘向”，但在究竟先为二字还是四字上，依旧各执己见。王能宪在本书中对《世说》书名异称考辩颇详，计有十种之多，先考异称，次叙含义，最后根据顾野王《玉篇》等著认为，“《世说新书》一名齐梁时已有之”。  
      再如关于《世说新语》的版本，向来未引起足够重视，学界公认今传各种刊本均从宋代晏殊删削的《世说新语》本。而王能宪在本书第二章第一节，按照时代顺序，分唐前、宋元、明、清、现代五部分，几乎将大陆和海外目前所知《世说新语》版本搜罗殆尽，条分缕析，考镜源流，梳理了各版本之间的关系，提供了一些重要信息，明确了若干此前处于“混沌”状态的问题。如元刊刘辰翁批点本国内不存，今人所见均为明凌濛初刊本，王能宪却为研究者提供了日本尚有元刊残本的重要信息，并且在该书《附录》中记载了《世说新语》在日本的各种传本、译本和解读本等等。这些信息，不仅对《世说新语》的版本研究，而且对《世说新语》在域外的传播和接受研究，都很有价值。
      关于《世说新语》的材料来源，王能宪也在该书中列了专节探讨，认为《世说新语》的材料来源主要有三：“第一类是与《世说》同一类型的记载人物言行的轶事小说，如西晋郭颁《魏晋世语》，东晋裴启《语林》，郭澄之《郭子》等。第二类是当时的史书……第三类是当时的杂史”，并通过《世说》中二十四则故事的比对，印证了鲁迅在《古小说钩沉》中提出的刘义庆采录《语林》和《郭子》看法，归纳出刘义庆纂辑编撰《世说》三法：简化、增添、个别字词的润饰。
      关于《世说》的评点情况，王能宪在其专著中亦专有一节进行论述，从明末凌濛初改订并刊行《世说新语》三卷、《世说补》四卷的《凡例》入手，“据卷首所列‘鼓吹诸家姓氏’，……包括凌氏自己，共有十二家。不过，其中大多数人仅采录寥寥数语，或一二考证等，谈不上所谓批点。真正批点过《世说》的，只有宋人刘应登、刘辰翁和明人王世懋。另外，还有凌氏本中不曾涉及的李卓吾（即李贽）。”对刘应登、刘辰翁、王世懋、李贽四家评点的特色进行了比较细致的分析和总结，认为“《世说新语》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批点小说，尽管它还不是十分完善和纯粹，却开创了这一独特的批评形式。……对其后金圣叹、毛宗岗、张竹坡等的小说评点，提供了一个可供参照的范本。”这一见解是相当恰当的，可惜的是，作者对凌濛初评点字里行间流露出轻视的态度，却分析不够，未知何因，让人抱撼。
从全书的总体情况来看，王能宪的《世说新语研究》在文献考据方面用力最多，分析也最为深入细致，多有发明最为学界称道。虽然也有专章对《世说新语》的体制、人物塑造、语言艺术进行了分析，表现出对鲁迅“记言则玄远冷俊，记行则高简瑰奇”《世说》文学研究的继承，显示出了现代学人的学术追求。但由于王著时间较早，无论是社会大环境还是学界的研究实力，都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在此背景下，王著可以说是那个历史阶段学术研究状况的一面镜子了。故而其师袁行霈先生在为该书作序时，殷切期望作者日后能“广之以学，于历史、哲学、宗教多所涉猎”，在《世说》研究方面做出一番新成绩。不过，袁先生的这个期待未能完全实现。因为王能宪由于工作原因，后来从事文化管理工作，为国家文化发展事业又有新的贡献。而以《世说新语》研究为中心的学术研究又成为他从事文化管理工作的重要根基了。

王能宪六朝小说研究主要论著
《世说新语研究》，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年版。
（梁晓萍）

   （节选自宁稼雨主编《六朝小说学术档案》第一部分，武汉大学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