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



【存目】


【评介】
徐震堮（1901～1986），男，字声越，浙江嘉善魏塘镇人。当代著名语言文学家、诗人和翻译家。幼年读书于家塾，偶阅唐人诗集，自此酷爱文学。十四岁入中学，受业于章太炎门人和谭献弟子，学习文字、音韵、训诂、考证和词章。入东南大学（原南京高等师范学堂）文史部后，又习得诗、词、曲之学，深受著名学者柳诒徵赞赏，柳氏所编《历代诗选》，于现代仅取徐震堮一人。二十岁后，好读外文，遂通英、法、德、意、俄、西班牙六国文字。三十岁后，又学世界语，并用以翻译、写作，向国外介绍我国的古典名著和新文学作品，所作的世界语诗歌，入选世界语诗人喀洛卡伊编的《九诗人集》和苏格兰诗人奥尔德编的《世界语诗选》。1923年大学毕业后，曾为中学教师十余年。1939年入浙江大学执教。解放后院系调整，转入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任教授。历任上海市政协委员、华东师大古藉研究所所长及名誉所长、博士研究生导师、国务院古籍整理小组成员、《辞海》编委、《汉语大词典》学术顾问等职。1983年后，身体渐衰，但犹工作不辍。不幸终因用眼过度，双目失明，继而瘫痪，卧床不起。1986年10月11日，因肠癌与世长辞，享年八十五岁。
徐震堮先生一生致力于文化教育事业，为国家培养了大批人才。在浙江大学和华东师大长期担任古典文学讲席，于唐宋诗词研究尤深。所作诗词数百首，从不轻易发表。此外，在古籍整理和研究方面用力甚勤。一生著述宏富，主要著作有《唐诗宋词选》、《汉魏六朝小说选注》、《三家注李长吉歌诗》、《敦煌变文集校记补正》及《再补》、《世说新语校笺》、《徐震堮诗文选》等。其中，《世说新语校笺》一书，是作者二十多年前的读书札记，经友人力劝方由杨积庆标点，张家琚、刘永翔、严佐之、吴格等人校勘缮录及斟酌取舍，1984年由中华书局分为上、中、下三册出版。
《世说新语校笺》是一部具有特色的校笺著作，它与一般的校笺书不同，偏重释词，特别是对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特殊用语及一些词语的特殊意义的说明。作者把书中所用晋宋常语与习见义有出入的以及名物之难晓者，辑为《世说新语诗词语浅释》附于书后，极利于初学者阅读。并且，徐氏校勘时以涵芬楼影印明袁氏嘉趣堂本作为底本，校以影印唐人写本、影印金泽文库所藏宋本（简称影宋本）、沈宝砚据传是楼藏宋椠本所作校语（简称沈校本）、明凌瀛初刻批点本（简称凌刻本）以及近代王先谦思贤讲舍刻本（简称王刻本），各本皆是至今可见的善本和精校本，版本精良。除了注释简明、别具特色和校勘精审之外，据周祖谟先生《〈世说新语笺疏〉前言》所说，余嘉锡先生的《世说新语笺疏》在付印之前曾请徐震堮检读过，有可能徐著有意不与余著重复，二者可以互补进行阅读。因此，徐震堮《世说新语校笺》一问世即成为《世说新语》的重要版本，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1987年中华书局香港分局、1989年台湾文史哲出版社都分别再版，2001年中华书局将其收入《中国古典文学基本丛书》重刊，此举更在很大程度上普及了该书，仅三年后就再次重印。
《世说新语校笺》在学术界亦有较大的影响，是研究《世说新语》的重要著作之一，成为研究中古汉语的必读典籍。《世说新语》渊综广博，辗转刊刻所造成的差异错漏不少，而且徐震堮致力于《世说新语》研究时，中古汉语尚未引起学界的普遍重视，可参考的论著比较有限。徐著博究群籍，广征众典，于原书及刘孝标注之文字词语，考异辨讹，审阅推敲，对义理的疏通和文字的训解都有较高的认识价值。比如对《品藻》篇六十二条的理解向来众说纷纭，歧异主要在于“右军诣嘉宾”语意含混，对得确解。徐震堮先生根据刘注解道：“又曰右军诣嘉宾——此文颇费解。‘又曰’者，盖记事者另发一端，言时人又有此论，不与上文相承。‘诣’下‘嘉宾’，二字疑衍。”这一说法得到了后来学者的支持，为理解此条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线索。又如书后附录的《世说新语词语简释》，就被认为“对《世说新语》中许多‘字面普通而义别’的词语作了解释，这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在中古汉语词汇领域一篇有影响的论文”。（王云路《中古汉语词汇研究综述》，《古汉语研究》2003年第2期）。徐著之后，关于《世说新语》词语考释的著作大量涌现，张永言主编的《世说新语辞典》和张万起主编《世说新语词典》也先后问世，诸家受益于徐著良多，《世说新语校笺》在晋宋语言研究方面的成就可见一斑。
徐震堮先生治学，一主踏实，二主博鉴。受此影响，徐震堮先生的《世说新语校笺》与余嘉锡先生的《世说新说笺疏》相比，不以史实考证为主，而更重视《世说新语》本身的表现出来的魏晋不同社会阶层人物的个性、士人风度和学术风气。徐著对原文及刘孝标注的校勘，主要是针对一些难解的词语、历史文化背景作精要、简明的注释，对与校释紧密联系的史实做出考订，以便读者对当时的社会风貌与精神气质有更准确的了解和把握。如在《忿狷》第6条“王令诣谢公”中“矜咳”一词，徐震堮先生先依沈校本疑“咳”作“硋”，然后训解道“矜，矜持；硋，拘执。晋人讲门地，士庶不同坐，书中屡见。谢安见献之不肯与习同榻，故以拘于习俗讥之。”类似的校笺在书中尚有一些，反映出作者笃实谨严的作风。再如一般人都认为晋人矫情、不拘礼法，但作者在《前言》结合《言语》、《任诞》篇中的事例向读者所强调“这（矫情）是当时士大夫的普遍倾向。在他们的言行中间，往往含有造作和虚伪的成分，可是真面目难免会被人发现……就以蔑弃礼法、遗落世事而论，也都是表面的现象，其实晋人最计较那些礼文上的细节，又最讲究家讳，桓玄听人说‘温酒来’，就流涕呜咽。与当时放诞不羁的风尚截然相反。这都表明士族阶层思想和生活上的极端空虚和矛盾。”从这层意义上来说，徐氏的《世说新语校笺》还有较高的认知价值。
总之，徐震堮先生的《世说新语校笺》以简洁、明畅、易读、谨严为特色，解决了不少疑难，推动了《世说》研究的发展，是一部有很高学术水平的专著。但由于当时资料、学术现状等客观条件制约，其间在所难免尚有阙如乃至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近年来，方一新、蒋宗许等后学对《世说新语校笺》在标点、句读以及训解做了一些补正拾遗的工作，可供参考。

徐震堮六朝小说研究主要论著
《汉魏六朝小说选》，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5。
《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1984。

（梁晓萍）

（节选自宁稼雨主编《六朝小说学术档案》第一部分，武汉大学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