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8日，大年初四下午，天津滨湖剧院观赏号称“京剧中的歌剧”的“大、探、二”（《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又名《龙凤阁》）。

上次现场听戏已经是十八年前了。金庸先生来南开讲学，我负责接待陪同，期间在中国大戏院看了一场京戏，具体内容已经忘记了，只还记住一个细节，钱浩梁上台之前，金庸先生提出有些疲倦，要回去休息了。
这次在滨湖剧院看的是京剧名段《大保国·探皇陵·二进宫》，简称《大探二》,又名《龙凤阁》。

民间有言：“要想听，二进宫”。意谓《大探二》以唱功出名，被称为“京剧中的歌剧”。剧中老生、花脸、青衣三个角色并重，不分伯仲。要想听这三角的戏，首选该剧。

《大探二》这出戏目前国内黄金搭配是于魁智（老生，饰兵部侍郎杨波）、孟广禄（花脸，饰定国公徐延昭）、李胜素（青衣，饰李艳妃）。这三位在各自领域里都是当代大师级别的演员，全剧两个多小时，看起来着实过瘾，就是这过瘾，令人百听不厌。            

《大探二》剧情大致如下：明朝初年，皇帝驾崩，后宫李艳妃怀抱太子临朝听政，国丈李良，就是太子的外公，定下一计：约定暂代皇帝，等太子长大成人再还政。这明显是篡位的意思了。但是脑子进水的李妃不相信自己老爹会抢外孙的江山，偏偏要同意。狡猾的李良又命文武百官签字画押以示支持。名将后人、老臣定国公徐延昭识破奸计，出面阻止，并号召其他官员拒签，但只有兵部侍郎杨波支持徐延昭。朝堂上，尽管徐杨二人力谏不可让位，怎奈李妃不从，将二人赶出朝堂，声明永不录用。阴谋得逞的李良原形毕露，将李艳妃打入冷宫。以上是《大保国》部分的剧情。              

《探皇陵》：洞悉李良奸计的定国公徐延昭，力谏保国不成，无奈之下深夜到老皇帝陵寝，感慨万端，哭诉朝政情形。准备在李良来夺取皇陵时以死相拼。兵部侍郎杨波赶来与徐延昭密谋粉碎李良阴谋。          

《二进宫》：徐、杨计议已毕，并安排好杨波几个儿子率兵勤王。然后再次进宫觐见失去权柄、追悔不已的李艳妃。救出李艳妃，扶保太子登基，诛杀篡位的逆贼李良。

有趣的剧情发生在最为脍炙人口的老生、花脸、青衣三角对唱的部分。徐、杨二人已经准备扶保幼主，联合李艳妃除掉奸臣李良，而李妃处于保住儿子皇位的目的，也必须倚仗徐杨两家出力，为此对徐延昭开出了“封你一字并肩王”，对杨波则是许诺“你的名儿万古扬”（我觉得这里也看出李妃还有分化二人的意思，徐延昭不好糊弄，得给他个王爷当当，杨波毕竟是小官，给点虚名就好了）。但是二人对于前日被李妃赶下朝堂之事心存芥蒂，同时也为了自抬身价，加重自己两家联盟的政治砝码，故意表现出不愿再为官的姿态：徐延昭以年老为由推脱不愿执掌朝政，杨波则提出准备告老还乡。李艳妃岂能看不出二人在趁机敲竹杠？但是此时形势比人强，由不得她，“无奈何怀抱太子跪至在昭阳”。徐杨二人架子端足了，这才摊出底牌——俺们早就安排兵马勤王救驾了！至此，一部《大探二》大戏结束，李艳妃为儿子保住了皇位，徐杨两家得到了想要的政治资本，只有那个无德无才而且猪脑子的李良落得个抄斩的下场，一场国家动荡时期各政治集团的博弈和洗牌完美收官。

这场戏观后有两点感受：
其一是从“大探二”剧中看出，中国的宫斗戏之所以盛宴不衰，是因为它有太深厚的社会土壤。离开专制制度下的宫斗和各自寻找自己的机会，人们几乎不知道应该怎样去理解中国的政治文化了。
其二是天津的京剧观众太懂戏、太爱戏了！不要说对剧情早已了如指掌，尤其是场上演员分量功底如何，那是一清二楚。康万生、杨少彭，王艳的唱段不断有连连喝彩，其他演员得到的掌声则相对有限。尤其是谢幕时，全场几乎就没有人离场，硬是逼着王艳和杨少彭再唱了两段，康万生唱了三段才肯罢休。这个阵势，恐怕离开天津是很难找到了。我敢说，有天津的戏迷和观众在，京剧就不会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