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晓娟 主题学作业
发起人:zengxiaojuan  回复数:2  浏览数:6903  最后更新:2010/9/19 9:43:25 by li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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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ngxiaojuan 发表于 2010/9/15 19:14:21
曾晓娟 主题学作业
从将军到男王后
                                              ——“韩子高”形象演变浅析
摘要:本文着重分析陈朝将军韩子高在历代文学作品中的形象变化,并进一步探讨这种形象演变的深层原因。
关键词:韩子高,陈子高,男王后,形象解构
  早在春秋战国,中国已有男宠的记载,史书中龙阳君、董贤这些以色侍君的男子可比妲己、妹喜,司马迁也留下《佞幸传》来专门记载这类男子。魏晋南北朝时期,品评人物风气盛行,志人小说以及南北朝史书中出现许多以美貌著称的男子,陈朝的韩子高就是其中一个。据《陈书•韩子高》记载,韩子高具有不输于妇人的美貌,能征善战,是陈文帝的得力干将。此后宋元时期少有被人提及,可在明人的笔记小说中,他又开始出现了,不过令人惊讶的是,这样一位武将在明代小说中却是以男宠的身份出现,甚至他的雌性特征高于他的雄性特征。近些年已经有人关注这样的现象,《男王后——从历史叙事到文学叙事》一文对他的历史形象书写与文学形象书写进行了比较,提出了他们的不同。但此类论文也仅一两篇。
  而且比起他的形象变化如此之大,更值得注意的是,魏晋时期的美男子很多,也有不少美貌惊人的男宠,如周小史,为何却是一个在史书上是以国家重臣形象出现的韩子高,到了明代却会以男宠形象出现,甚至有了男王后的说法?而这样一个形象在明代的出现又仅仅只是市民文学的尚奇就能解释得吗?本文试图分析从《陈书》开始的韩子高形象的演变,并着重分析这一形象在明代产生变化的背景及其影响。
                                        一、韩子高形象演变梗概
  韩子高此人最早记载于《陈书•韩子高》,为陈文帝陈蒨 的得力助手,曾独力从乱军中突围搬来援兵救了文帝,文帝死后,其弟陈顼意图篡位,子高握有重兵,于此有碍,于是被诬而死,年仅三十。《南史》中亦有记载,但《韩子高》一传几乎直接来自《陈书》。唐代诗人陆龟蒙的《小名录》中将其名字首次改为“陈子高”,与文帝陈蒨同姓,但原因不明。宋代的《太平御览》中对韩子高也有记录,内容与《小名录》大致相同,皆是简要介绍韩子高的出身和与陈文帝的关系,从文字特点来看,主要还是来自《陈书》。到了明代,记载韩子高故事的笔记小说主要有三种,分别收在《绿窗女史》、《艳异编》与《情史》之中,书中都称其为“陈子高”。《绿窗女史》卷五——尤悔,托名为江阴李诩 所作,王世贞的《艳异编》与冯梦龙的《情史》所录与《绿窗女史》中几乎一样,在这些小说中,韩子高身份为陈文帝男宠。王骥德的《陈子高改装男后记》便是据此改编而成,从戏剧结尾中的一句“今日这样奇事明日史官可不载在艳异编上待后边人做一个笑话么”看来,主要是根据《艳异编》而来。在这部戏剧中,韩子高被彻底描述为一切特征都是女性只有性别为男性的“妖媚龙阳”。这样的变化是如何产生的?我们先列表来比较一下韩子高形象的演变过程,由于《陈书》与《南史》内容一样,而《绿窗女史》、《艳异编》与《情史》中也基本相同,特别是最终的《陈子高改装男后记》是改自《艳异编》,故此下面列表主要以《陈书》、《小名录》、《太平御览》、《艳异编》与《陈子高改装男后记》为主要材料:
出处 姓名 相貌 性格与能力 身份及主要事件
《陈书•韩子高》 韩子高
子高本名蛮子,文帝改名之。 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 性恭谨,勤于侍奉,恒执备身刀及传酒炙。
及长,稍习骑射,颇有胆决,愿为将帅。
子高亦轻财礼士,归之者甚众。 文帝得力干将,文帝甚宠之,不离左右,曾于乱军中为文帝引来援军,频频建立军功。文帝去世之前,入侍汤药。
《小名录》 陈子高。
本名蛮子,世祖改今名 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 执备身刀 文帝甚宠之,无详细事件记载
《太平御览》 韩子高
子高本名蛮子,帝改名之。 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 性恭谨,恒执备身刀。
才敏过人。 不详
《艳异编》 陈子高
子高本名蛮子,蒨嫌其俗,改名之。 是时子高年十六,尚总角,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蛾眉,见者靡不啧啧。即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数矣 猿臂善骑射,上下若风。
性恭谨,恒执佩身刀及侍酒炙。
子高亦曲意傅会得其欢。 陈文帝男宠,曾言若不是同姓,登基后要封其为男后。
私下逢迎对话
陈文帝赠诗
与陈霸先女私通,女赠诗,此事件是陈霸先与王僧辩反目的导火索。
《陈子高改装男后记》 陈子高,小名琼花 俺家身虽男子,貌似妇人,天生成秀色可餐,画不就粉花欲滴。
唇红齿白,眉清目秀 遗憾自身不是女儿身,情愿改装学内宫。 临川王男宠,一直做女装打扮,后封其为王后。
私下逢迎对话,临川王赠诗
与临川王妹私通,公主赠诗
    从图表来看,与最早有记载的《陈书》相比较,《小名录》以及《太平御览》上韩子高的外貌描写没有什么变化,均来自史书。明代《艳异编》中的描写虽还是以史书为原型,但还添加了观者的反应,以及着重强调了他的美貌使乱卒都不忍对其挥刀,使得效果更加震撼。而在《男后记》中,由于外貌的描写是从人物自身的口中说出,笔墨就更加的细致,而且在戏曲中将乱卒不忍挥刃这样戏剧性的语言直接转化为了戏剧中的情节。这些变化体现出史书、笔记以及小说等这些不同文体的叙事差异,也与韩子高的身份变化有关。史书中是武将,容貌美丽只是他并不重要的特征之一,《小名录》与《太平御览》中记述简单,只说明了他的来历身份,而到了《艳异编》中,陈子高是男宠身份,自然会着重强调他的美貌。到了戏曲中,文本之后还有舞台来体现立体效果,所以各种情节也就更加生动,翻开三言二拍等白话小说我们也能明白,“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等都是当时描写美人的套语。而在名字上,明代之前,除了《小名录》上记载的是陈子高,都没有改变他的姓名,进入明代后,《艳异编》等笔记小说虽然将其姓氏改变,但子高原名蛮子这一点也没有发生变化,只有在《陈子高改装男后记》中,不仅“蛮子”一名消失,而且给了他一个非常女性化的小名“琼花”,这表明小说中虽是将他写作一位男宠,但毕竟是男子,长相柔媚但善骑射,而在《男后记》中却赋予他更多女性特征。
  更有趣的是,韩子高形象的变化不仅仅表现在他的名字与相貌的变化上,更多的是表现在他的故事情节上的变化。一般来说,历史上很多人物形象的流变多数是故事敷衍得更加详细,以致出现多重解读,但故事梗概不会有太大变化,而韩子高的故事是完全发生了变化,只留下了某些特征,如貌似妇人、陈文帝宠臣这些片段还能让我们明白这是在讲同一个人的故事。
                                                二、形象演变分析
  首先,从表一的“身份及主要事件”来看,《陈书》所记载的韩子高确实美丽如妇人,也特别受陈文帝的宠爱,但没有任何信息说明他是陈文帝的男宠。《陈书•韩子高》中更多的描述在于他辅助陈文帝的战功上,文帝对他的宠爱更多是因为他忠心耿耿、善解人意。我们来看看《陈书•韩子高传》第一段的主要内容:
  韩子高,会稽山阴人也。家本微贱。侯景之乱,寓在京都。景平,文帝出守吴兴,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于淮附部伍寄载欲还乡,文帝见而问之,曰:“能事我乎?”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文帝改名之。性恭谨,勤于侍奉,恒执备身刀及传酒炙。文帝性急,子高恒会意旨。及长,少习骑射,颇有胆决,愿为将帅,及平杜龛,配以士卒。文帝甚宠爱之,未尝离于左右。文帝尝梦见骑马登山,路危欲坠,子高推捧而升。
  这一段中集中的几点——姓名、相识、宠爱,是《小名录》与《太平御览》中的主要内容。如《小名录》中,“陈子高,会稽人。世祖时为吴兴守,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世祖见而问之:‘能事我乎?’高许诺。本名蛮子,世祖改命今名,执备身刀。世祖宠之。”《太平御览》中也极为简单,卷三四五载:“南史曰韩子高会稽山阴人也。家本微贱,侯景之乱寓都下、景平,陈文帝出守吴兴,子高年十六,为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于淮渚附部伍载寄还乡里。文帝见而问曰:能事我乎?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帝改名之。性恭谨,恒执备身刀”,卷三七九又载有:“陈书曰韩子高,会稽山阴人,本家微贱。年十六,犹总角,才敏过人,容貌美丽,状似妇人。”
  由于《陈书》的第一段并没讲到韩子高的主要事迹,尤其是他成为将领之后的主要事迹,《小名录》与《太平御览》又仅是简单地记载了这一段的内容。所以从这两部笔记类书来看,韩子高的形象就只是一个相貌美丽的帝王宠臣而已,在内容的删减之间,他的形象已经发生了变化。明代笔记小说中延续下来的与史书相同的也就主要这么几点,如《艳异编•陈子高》的第一段:
  陈子高,会稽山阴人也。世微贱,业织履为生。侯景乱,子高从父寓都下。是年子高年十六,尚总角,容貌艳丽,纤妍洁白如美妇人。螓首膏发,自然蛾眉。见者靡不啧啧。即乱卒挥白刃,纵挥间噤不忍下,更引出之数矣。陈司空霸先先时平景乱,其从子蒨以将军出镇吴兴,子高于淮渚附部伍寄载求还乡。蒨见而大惊,问曰:“若不欲求富贵乎,盍从我?”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蒨嫌其俗,改名之。蒨颇伟于器。既乍幸,子高不胜,啮被,被尽裂。蒨欲且止,曰:“得无创巨汝邪?”子高曰:“身是公身也,死耳,亦安敢爱!”蒨愈益爱怜之。子高肤理色泽,柔靡都曼,而猿臂善骑射,上下若风。性恭谨,恒执佩身刀及侍酒炙。蒨性急,有所恚,目若虓虎,焰焰欲啖人。见子高则立解。子高亦曲意傅会得其欢。蒨尝为诗赠之曰:
“昔闻周小史,今歌明下童。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
且曰:“人言吾有帝王相。审尔,当册汝为后,但恐同姓致嫌耳。”子高叩头曰:“古有女主,当亦有男后。明公果垂异恩,奴亦何辞作吴孟子耶!”蒨大笑。日与狎,未尝离左右。既渐长,子高之具尤伟。蒨尝抚而笑曰:“吾为大将,君副之,天下女子兵,不足平也。”子高对曰:“政虑粉阵饶孙吴。非奴铁缠矟,王江州不免落坑堑耳。”其善酬接若此。蒨梦骑马登山,路危欲坠,子高推捧而升。将任用之,亦愿为将,乃配以宝刀,备心腹。
  史书中不到两百字的文字,小说中敷衍出近六百字来。比起之前的史书、笔记,这一段明显增添了许多小说意味。首先对韩子高美貌的描写有了浓重的传奇性,其次在韩子高与陈文帝相见之时,本身简单的一句“能事我乎?”有了更强的意图性,变成了“若不欲求富贵乎,盍从我”,与“富贵”紧密相连,这不仅与娈童的身份有关,也体现出了明中晚期对富贵的普遍追求,再次这一段中唯一跳过了《小名录》与《太平御览》而直接来自史书的内容就是陈文帝所做的那个梦,而且从小说的口气来看,他之所以要提这个梦,是因为至少小说的作者认为陈文帝是由于这个梦才在事业上重用陈子高,视为心腹的,而不是由于陈子高本身就具有这方面的能力。这样一来陈子高的传奇性大大地增加,可也正由于这样,他实际的作用几乎全部抹杀,形象有了颠覆性的改变。
  此外,《陈子高传》中多出的很多同性关系的情节与对话,主要是从《韩子高传》中的“性恭谨,勤于侍奉”、“子高恒会意旨”这些评述性话语中发挥出来。史书中比较模糊的评论在小说中有了清楚的情节描写,而且是带有作者意图的情节描写。或许有人会说《陈书》是史书,要为重臣避讳,才将这些情节抹去,所以小说中并非为了将陈子高写作男宠而杜撰。但细读之下,这些情节的虚构痕迹极为明显。本来《小名录》中称其为“陈子高”就令人不解,很可能只是笔误。而这篇小说却以此为基础发展出对后世影响至深的情节——男王后。韩子高怎会与陈蒨“同姓致嫌”?这种情节明显是编造于韩子高被人改名为陈子高之后。“古有女主,当亦有男后”自然也是杜撰,女主明显是指武则天,但韩子高怎会知道有女主?在这个基础上也进一步描写了陈子高的“善酬接”。首次出现“陈子高”是在《小名录》中,武则天也是唐代女皇,这足以说明,传说陈文帝想册封陈子高为男后至少应该是唐之后的事情。由此也进一步表露,韩子高与陈文帝同性关系的说法应该不是唐之前就出现的。但是在后来的传播中,这一段对话却影响十分广泛,它不仅使世人相信两人的同性关系,还使人相信了男王后的说法。
  如果说《陈子高传》的上部分还是从《陈书•韩子高》发挥出来的,只是在发挥的部分中渲染了同性恋爱,那它的下半部分与《韩子高》就是截然不同。《陈书•韩子高》的下半部分主要讲述的是韩子高如何救文帝于危难,礼贤下士,手握重兵,除了文帝病危,入侍汤药,就没再提过他与文帝之间的亲密关系。这些情节在《陈子高》中全部消失,留下的是一段新编的故事,韩子高与陈霸先女私通,并由此导致了陈王二家的反目,乃至王家的覆灭。这样就将陈家灭掉王家,建立陈朝的历史与一个男宠联系到了一起,并且陈霸先女由于思念子高,气结而死。这些杜撰的情节将小说的传奇性推向了高潮,《陈子高》的最后一句也将这些事件与最后韩子高遭诬陷而死联系起来,认为这是他导致王家覆灭的报应。在这样的书写中,韩子高的形象就出现了颠覆性的变化,《韩子高传》中出身贫贱、容貌美丽,但却能从乱军中杀出引来援军的少年将军成了一个虽善骑射但雌雄莫辩、男女都为之痴迷的尤物。对此类形象的态度在明代也有变化,《陈子高》中对这样的人物持批判态度,这从“废帝时,坐诬谋反诛,人以为隐报焉” 就能看出,《绿窗女史》将其编入“尤悔”,也不是称颂的表示。但在《男后记》中,这种谴责的意味就完全消失了,有评语说道,“为帝久矣,不辨雌雄,足风流千古” ,认为这是一种可传千古的风流韵事,反倒是欣赏的态度。《陈子高》中他与陈霸先女私通的故事不仅被保留下来,而且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渲染,显得更加传奇。之前的小说中陈文帝虽有此意,但陈子高并未真正成为王后,而在这部戏曲中陈子高不仅当上了陈蒨的男王后,还成为了玉华公主的裙钗婿。戏中将陈霸先女、陈蒨堂妹改为了陈蒨的亲妹,并在他们私情曝露之后,陈蒨不仅原谅了他们,还让他娶了公主。这种有点荒诞的笔法将陈子高的传奇推向了最高潮,不仅体现了明代市民文学尚奇特征,也表现出明代市民文学在伦理上的宽容性。
  综上所述,韩子高的故事经过了四个阶段,首先是史书中的将军重臣形象,然后是笔记类书中的宠臣形象,再次是明代小说中的男宠形象,最后就是明代杂剧中的男王后。这种变化也有它的历史原因。魏晋南北朝时期本就重视男子容止,《世说新语》中专有容止篇以记录名士容姿,并出现了看杀卫玠、掷果潘安等传说,魏晋南北朝中光是因容貌著名的将领就有兰陵王与慕容冲,所以《陈书》中“容貌美丽,状似妇人”并不能成为韩子高的重要特征,他的传奇性更多在于出身贫贱,却成为将军,最后由于手握重兵而被诬陷,而且《陈书》作为史书,也不会重视传奇性,而只是记录韩子高一生的主要事迹。在这之后的唐宋笔记类书中,因为内容简单,所以多是记录他主要情况,也不会详细记录他的事迹,而在这样的文字中后世的人们更多的是记住他的美丽与受宠,而不是勇武的一面,这在南风盛行的明中晚期就很容易被人误会为男宠。从这一点也能看出文本之间的相互影响与变化,唐宋笔记类书是出自史书,而明代小说戏曲的主要蓝本却不是史书而是笔记类书,从小说的情节保留及发挥都能看出,它们主要是从笔记类书中敷衍而来,主要的印象也来自类书,故此哪怕看到史书上的一些内容,也会有先入为主的印象,所以也会将陈文帝对陈子高的信任用陈文帝的梦来解释。
                                          三、被阉割的男子形象
  这样从史书到笔记类书,再到小说戏曲的变化,韩子高的形象从武将逐渐变化为妖媚龙阳的同时,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就是他也在逐渐丧失他的男性特征,这在王骥德的《陈子高改装男后记》中达到了顶峰。
  从文本中不难看出,王骥德在写作这部同性题材的戏曲时,态度颇为矛盾,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写男人还是女人。虽然他将陈子高写成“妖媚龙阳”,而且直接将临川王定为喜好男风——“俺大王爷最爱南风”,但是他对陈子高的心理投射其实是个女子。且不提陈子高的扮演者是旦角而不是小生,王骥德为他起的小名是“琼花”也在透露这一信息,并且陈子高在向陈蒨介绍自己时,这样说道:“问碧玉芳年,未破瓜,刚二八,你觑双鬟的的尚系红纱。”并自称“是个可喜杀小冤家”,这与史书相比较,可以看出是由“年十六,为总角”而来,但措辞语气却完全是个女子的措辞语气。
  在陈子高甫出场的独白中,我们也可以看出他从外貌到心理都是一个女子,只有一个男性的性别,他自身根本没有身为男性的意识,而是对身为女子充满渴望。
  “有个相士说我龙颜凤颈,是个女人定配君王,嗳,当初爷娘若生我做个女儿,凭着我几分才色,说什么蛾眉不肯让人,也做得狐媚偏能惑主,饶他是铁汉也教软瘫他半边哩,可惜错做个男儿也呵。”
  陈子高不仅想做一个女子,他还想做一个能狐媚惑主的女子,由此可见,他对他的相貌相当有信心,而且过分遗憾自己是个男人。由于这是明代戏曲,所以虽然这是以陈朝为背景,但加入了许多明代的审美趣味,如对三寸金莲的重视,这一点也体现了陈子高对女性特征的渴望,他自认相貌不输于女子,只遗憾没有三寸金莲,“你道我俏娉婷似女侍家,我情愿改梳桩学内宫罢,略施朱粉上桃花,管教人风韵煞,只双弯一搦较争差,但系长裙那些儿真假。” 很明显,陈子高处处都在和女人相比,而丝毫没有自己是个男人的意识。
  在遇见临川王之后,这种对女性特征的渴求达到了顶峰,他甚至情愿自我阉割以侍奉临川王。但是这毕竟写的不是才子佳人传奇,而是龙阳戏剧,所以王骥德并没有丢掉小说《陈子高》中陈蒨与他戏言“吾为大将,君副之,天下女子兵,不足平也”以及他与玉华公主的偷情,但由于他所塑造的陈子高已经完全女性化,使得这些剧情显得有些荒诞可笑,可能正是要增强这种荒诞性,以迎合市民口味,最后他居然让陈子高娶了公主后,仍以女装打扮出现,并以此为自豪,“我做娘娘不见金莲现,做驸马还将绣披穿,只恁的假装乔真伪难分辨。”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子高就真成了戏剧中所说的“妖东西”。
  总而言之,《男后记》中的陈子高已经不再是完整的男性形象,他不仅是在生理上愿意被阉割,而且在心理上已经被阉割。这种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男宠形象,反映的是明清两际的一种独特现象,即男风中弱势的一方会被阴性化。故此在明清戏曲小说中,“陈子高”的形象并不只是个特例,而是有着这么一个形象群体。尤其是明代中晚期的艳情小说中,由于有大量的同性小说的出现,也使得这样的形象大量产生。如李渔小说《男孟母教和三迁》中自我阉割而甘愿为人妇的男妾,这已经从心理上不是正常男人。而《弁而钗•情奇记》中的李摘凡,他为了报答才子匡生为其赎身,改扮女装侍奉匡生,匡生夫妇被诬入狱,李摘凡为匡氏育儿,直到匡生之子中状元,这种形象不仅已完全是女人心态,而且足以与贞女相抗衡。
  这些形象都是一些性别扭曲的形象,而这些形象在明代的出现却不是一种异常。相反地,可说正常,在明代戏曲小说中男女反串改装的情节也是不胜枚举,《陈子高改装男后记》在印刷出版时就是与《女驸马》放在一起,明显是取其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传奇性。而三言二拍中也有女扮男装的故事,如黄善聪以男装打扮随父经商。这类题材才子佳人小说中更多,只是男子装扮成女子的情节却多出现在艳情小说中,一般为两种情况,一是男子假扮女子以便接近引诱,二是陈子高这种情况,满足某种同性怪癖。如《春灯闹》中的真连城装扮成妇人,先与好龙阳者一起,又与女子一起,几乎就是陈子高的翻版。
  而从总的来说,这些性别扭曲的男子形象,与明代男风盛行,特别是士大夫阶层爱好优伶有着直接的关系。而这样扭曲的审美观反映在小说中,它的影响甚至超越了同性小说,在大部分明清的男女小说中,也极为强调男子的容貌,而且是从女性美的审美倾向来强调。这在我国最伟大的小说《红楼梦》中也可窥见一二,书中多喜用“妩媚”、“貌美”来形容男子。
                                        四、明代帝王将相的解构现象
  由上可知,这种阉割的男子形象是明代的一种独特现象,并且对一般男子的审美特征也有着巨大的影响。但是,在文章开始,笔者就指出,由于魏晋对外表的重视,韩子高并不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物,唐宋对这个人物的关注也不多。为何到了明代,他却会被塑造为一个妖媚龙阳?而且,更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明初朱元璋对戏曲的管制十分严厉,明确规定不可谈论帝王将相。那为何会出现这么一部完全扭曲君臣关系的戏曲?
  故此,陈子高系列的明代小说戏剧还给人引出明代的另一个奇特现象,就是对帝王将相的解构。明代是一个小说兴起并且得到极大发展的时代,除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四大奇书,这个时期还有一种小说极为发达,就是艳情小说。《国色天香》、《肉蒲团》等小说的留存,能够使我们对于明代的艳情小说有所了解,更毋论还有一部争议极大的《金瓶梅》。而在这些艳情小说中,我们还能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明代人对帝王将相的解构。
  历来平民们就对帝王将相的逸事有着浓厚的兴趣,特别是比较私密的事情。而这些,史书中也不是特别避讳,如《史记》中司马迁的《佞幸列传》等。但是在志人传奇出现后,这些文学作品中也没对这些进行太露骨的描写,只有到了明代,这些故事,哪怕只是只鳞片爪,却会得到空前的渲染。例如,现存明代的第一部艳情小说《如意君传》居然是描写武则天。
  这部小说的写作手法也与《艳异编》中的《陈子高》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篇作品描写武则天的出身均参照史传,小说中的主要情节却于史无征,纯为虚构” 这也正是《陈子高》的特点之一。而在小说中,这些于史无征的情节就多是宣淫的色情描写,堂堂大唐女主就变成了一位彻底的荡妇。在这里,并不是说这种对帝王将相的解构就纯属子虚乌有,但是这些小说的目的确实只是为描写色情场面而写作,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除去《如意君传》,明中晚期还出现了《隋炀帝艳史》等以帝王将相为主角的艳情小说,这对明初朱元璋的严厉政策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五、结论
  综上所述,韩子高形象的演变,不同文体的增删有着促进作用,而在明代的颠覆性变化却是在明代的特殊背景下完成的。它体现的不仅是明代市民文化的庸俗性与宽容性,更多的是代表了明中晚期士人的趣味倾向以及明代在中央集权严厉控制下的一种逆反心理。而这些反映在文学创作中,也就形成了明代独有的文学以及文化现象。


参考书目:
《陈书》
《南史》
《太平御览》
《小名录》
王世贞,《艳异编》
《绿窗女史》
冯梦龙,《情史》
《盛明杂剧》
陈大康,《明代小说史》,人民文学出版社
李明军,《禁忌与放纵——明清艳情小说文化研究》,齐鲁书社
方志远,《明代城市与市民文学》,中华书局
表格.doc



linhan1998 发表于 2010/9/17 22:37:52
lily 发表于 2010/9/19 9:4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