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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罗宗强先生(左东岭)
我眼中的罗宗强先生(左东岭)
发起人:liujie 回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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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10/4/10 19:06:14 by cosmos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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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3/23 19: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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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uj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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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中的罗宗强先生(左东岭)
转眼间,距先生去年住院的时候,已经整整一年了。
也许由于是从事中国传统学问的研究,我和我的师兄弟们无论当面还是背后,总是习惯于称我们的导师为先生,而不是目前高校中流行的所谓“老板”。“老板”虽然有足够的权威与派头,却总令人觉得师生之间有一种因雇佣关系而产生的距离感;而“先生”的称谓除了包含着弟子对导师的敬慕之外,又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切之情寄寓其中。于是,师兄弟间便都称其为“先生”,倘若要区别于其他老师,便增一姓氏而称之为“罗先生”,对外面不熟悉的人则全称为“罗宗强先生”。
记得去年先生住院时,看着他那斑白的鬓发,清癯的面容,心中时时感到不安。但我并不感到突然,因为我对先生身体的担心已经不是短时间内的事了。
我是1992年秋季开始师从先生攻读中国文学思想史专业的博士学位的。初次见到先生时,他便是这斑白的鬓发,清癯的面容,当然,那时的先生气色要好多了。随着与先生相处的时间长了,我知道他身体的瘦弱,除了肇于早年生活的艰辛外,更与他治学的方法与态度有密切的关联。先生所开创的文学思想史研究,把文学理论、文学创作、时代思潮、政局变化、哲学思想、士人心态等诸多因素,全都融汇贯通起来,将文学思想史学科变为一种立体动态的研究。读先生的著作,使人感到结论实在而又丰满生动,思辨深邃而又文采飞扬。从结果看,先生的研究仿佛举重若轻、挥洒自如,但研究过程需要做大量繁重的工作。举凡浩如烟海的文集阅读,文、史、哲诸领域的广泛思考,历史背景的全面把握,材料真伪的考辨,以及理论思辨,这些也许并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到的。在学术研究中,材料的梳理可以靠功夫,体系的建构可以靠聪明。但先生的学术宗旨却是求真,既要材料真,又要对古人的思想内涵、审美意识以及理论体系的真实状态进行历史的还原,同时还要显示出当代学者逻辑思维之严密与文字表现之漂亮可读。要达到这些标准,先生所付出的劳动是可想而知的。因而在我跟随先生的日子里,他根本没有星期天,也很少锻炼身体,除却日常行政工作与对外学术交流外,在图书馆查阅资料,仰望窗外作学术沉思,以及伏案挥笔疾书,构成了先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生活内容。也许很多人会以为这种劳作苦不堪言,但先生却在与古人的心灵对话中领略到无穷的乐趣与审美的愉悦。这是一种修养,一种境界,一种难得的生命情调。然而,这也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于是,先生的身体也便一天天消瘦下来了。我时时替他担心,但也只能是担心,我没勇气、也没能力去劝阻他。
这种担心有一天终于变成了现实。那是1995年的春天,先生突然在一天早上晕倒了。事情的起因是师母住院动手术。那是一个病因不明的手术,带有相当的危险性。先生不仅要在医院陪护,还要亲手在家中做好饭送到医院去。在那些日子里,他真是要累垮了。他当时是中文系的主任,可他没有麻烦系里任何一个人,而是自己硬撑着。我本想替一替先生,但他坚决不肯,说师母不是我能伺候的。我了解先生曾经与师母在这一生中领受过多少人生的苦难,也知道他们又如何同心协力渡过了多少人生难关。因此我的确担心,担心我笨手笨脚,实在难以做到先生那般的细致周到,于是只好眼睁睁看着心里着急。其实,我想错了,后来我才知道,先生不用我,主要是怕影响我撰写学位论文。我本应该知道这一点,因为在三年的学习中,先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只要你们学有所成,写出高质量的学术论文,那就是我最大的愉快了。”正是出于这种目的,先生在三年中不曾因家务繁忙而“使用”过我,也不曾让我干一些抄抄写写的文字工作,他把我所有的时间都留给我读书、思考与写作。在那一段时间里,先生白天做饭送饭,晚上还要为我以及其他几个博士生看学位论文,加之师母住院后,先生又无心饮食而营养极度缺乏,终于晕倒了。现在想想真是觉得对不住先生,竟然连那点送饭的小忙都帮不上,实在怪自己太笨。惟一感到对得起先生的是,在先生的辛勤教诲与严格要求下,我的学位论文已得到了社会的认可,出版时被列入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的“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丛书”,最近又在全国博士论文评选中被评为优秀博士论文,也算没有白费先生的一片心血。先生有学问,但先生更有宽阔的胸襟,他默默地担负着生活与工作的重担,却尽全力为弟子的成才创造充分的条件。
1995年夏天,我怀着依依不舍的心情离开了先生,离开了母校南开,但对先生的担心却并没有因离开他而有丝毫的减弱。1996年初夏,听说先生要到新加坡讲学,我便匆忙地在他临行前回母校去看望他。一年不见,眼前的先生依然是斑白的鬓发,清癯的面容。此刻,一向整洁的书房略显零乱,书案上、茶几上摆满了各种书籍。原来先生正在准备到新加坡后讲学的课程。我很纳闷,先生要讲的是唐诗欣赏与《文心雕龙》研究等课程,这些先生早已是滚瓜烂熟了,尤其是《文心雕龙》,他已经给研究生上过许多遍。于是,我劝他在临行前多注意休息,不必再为这些熟课程而劳心费神。可先生说,他在国外代表的是大陆学者的形象,只能讲好,不能讲差。先生终于去了新加坡,但去得并不潇洒,因为伴随他的还有超重的许多书籍,为此他花费了数目可观的运费。无论是面对高水平的专家,还是面对汉学基础并不深厚的外国学生,先生都能同样认真地传授知识学问,这便是先生的境界。
又一年过去了,先生于1997年夏季从新加坡回来。当我前去为先生接风时,又见到了他那斑白的鬓发,清癯的面容。先生精神略显疲惫,但心情很好。在谈话中,他时而介绍国外研究状况,时而为自己负责编写的文学史而焦虑,时而又告诉我以后的研究计划,一副准备大干一番的模样。我劝他回国后应该休息数月,使身体得以恢复,千万不能劳累过度。他笑一笑,说自己何尝不想休息,可一大堆事情等着,又如何能够休息。我无奈,只好带着那份担心离开了他。随后传来的便是先生一项一项成果的完成。他仿佛在和谁比赛似的,日夜不停地投入到研究中去。于是,我的担心也便一天天加重。
我的担心终于在1998年的春节又变成了现实,先生从那时起便病倒了。在天津医治数十天却不见效果,最后只得转到北京医院。在医院里见到先生时,他更加瘦弱了,体重也一天天在减轻。可他的病床上还放着为博士生上课用的书籍与讲稿,还放着教育部送给他审阅的评奖书稿。根据医生的叮嘱,我们不得不一次次将这些东西从他的病床上移开。我安慰先生,说这场病是他多年来积攒的假期,千万将这个假期度完了才能工作。话虽如此说,可我的心中却想了很多很多。像先生这样的学问,这样的境界,多么需要时间啊有那么多有价值的科研项目等着他去主持,有那么多渴求知识的学生需要他去辅导,天公何以要把他困在病床上呢先生曾送给我一篇回忆已故少年朋友吴精理的散文,我清晰地记得其中的几句话:“老天真是不公,奸滑刁恶者,往往荣华富贵,一生平安;而善良忠厚者,却注定了要受尽苦难。他们来到世上,就是要来领受这一份苦难的。”这是先生在为那位命运坎坷的少年朋友抱不平,可病床上的先生却没有表现出这种不平。在陪护先生的日子里,他给我谈了许多,谈学问,谈人生,谈国家形势,仿佛他并没有过多的忧虑。而且他总是问我的情况,生活有无困难,学问是否长进,并常常催我早早回家,他不放心我那在校读书的女儿。但我知道,先生的心里一定是苦的。社科院文研所的刘跃进兄在电话中曾说:“罗先生是有思想的人,他如今躺在病床上而不能读书,该是何等的痛苦”我当时深以为然。先生是位思想敏锐的学者,他思考学问,并不是为某种外在的功利目的,而是他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如今,他因病而不能不暂停思考,对先生来说,无疑是最残酷的折磨。然而,先生对生命毕竟是充满信心的,在周围人的悉心照料下,在先生的乐观态度的配合下,仅仅住院两个月,病情便有了很大的好转。6月下旬,先生要出院回天津了。我去为先生送行,他非常乐观地对我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会在短时期内很快好起来。”在先生的眼中,我是一个不善言谈的弟子,此时,我也只说了句:“路上保重,回去后注意多多休息。”但心里却默默地替先生祝福,希望他尽快好起来。
令人高兴的是,先生果真很快地好起来了。我后来每去看他一次,先生的健康都有明显的进展。后来,他又开始工作了,依然是那么严谨地为学生上课;再后来,他又开始主持科研项目了,依然是那么地认真负责,一丝不苟;再后来,他又开始写作了,而且发表在《文艺研究》与《文学遗产》上的文章依然是那么地逻辑严密,依然是那么地文风潇洒。当我最近再见到先生时,他竟然将完全康复。鬓发尽管依然斑白,脸色尽管依然清癯,但精神是大大不同了,谈笑风生,充满活力。我心中暗暗惊异,先生所患的病类,许多人恢复起来都相当艰难而缓慢,可先生在这短短的一年中,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作为先生的弟子,我当然为他感到高兴,但我更想弄清其中的原因。此刻我想起了先生住院期间,汪春泓兄从韩国寄来的信中,曾有一句对先生的祝福:“仁者必寿。”如今想来,真是很有些道理。因为仁者能够与天地一气感通,永远不会失去社会责任感与对事业的追求;仁者有爱人之心,同时也能够得到周围人的爱,于是他便有了和谐宽松的生存环境;仁者充满了生机,因而从来不会失去对生命的热爱与信心,也就有了顽强的生命力。这是做学问的境界,同时也是做人的境界;只有达到了这一境界,人生才会充满意义。借春泓兄的吉言,祝先生身体更加康健,以便能够做出更多想做的学问。
2010/4/10 19: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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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osmos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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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学就很喜欢看罗先生的书,感觉文采与情思并重,很过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