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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故事的文本流变及其文化意蕴
柳永故事的文本流变及其文化意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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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更新:2018/1/2 18:20:16 by rainn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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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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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永故事的文本流变及其文化意蕴
柳永故事的文本流变及其文化意蕴
陈玉平
(南开大学 文学院,天津 300071)
摘 要:由宋至清,柳永在笔记小说、话本、拟话本、杂剧中以不同的面目形象示人,爬梳、比对各朝代之流传
文本以及柳永形象的演变轨迹,可以窥到演变背后所蕴含的文化意蕴。
关键词:柳永故事;形象演变;文化意蕴
北宋词人柳永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他出生于诗礼相传的仕宦之家,却留连于秦楼楚馆,歌儿舞女。虽然他
词作中负性使气自称“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 [1]239,可始终没有突破传统价值观的藩篱而中断科举进仕
之路,官至屯田员外郎。在后世流传的关于柳永的文学载体中,柳永的形象发生了数次改编,本文借用中国叙
事文化学的视角对该故事的演变流程进行探讨,从宏观上把握柳永故事的数次演变过程,从而做出系统全面的
探析。
一、柳永故事的文本流传演变及故事嬗变
(一)宋代 — 粗陈梗概的发轫期
宋代保存柳永故事的载体多是笔记小说,其中,王灼的《碧鸡漫志》中两则,杨湜的《古今词话》四则,叶梦
得《石林燕语》和《避暑录话》各两则,罗烨的《新编醉翁谈录》四则[2]22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三则
[3]165。其中叶梦得《避暑录话》记录柳永生平比较完整,篇幅不长,却简要地概括了柳永的一生[4]2,其他
一些笔记小说如《画墁录》、《独醒杂志》、《能改斋漫录》、《方舆胜览》、《绿窗新话》中也有零星记录
,却是散金碎玉,不成篇目。
由于距离柳永年代较近,而他的传奇性的一生又是为时下文人所津津乐道的谈资,宋代记载柳永故事的笔记小
说是关于柳永故事演变中的雏形,虽然篇幅短小,但五脏俱全。
如在《古今词话》中记录的四则柳永故事就成为后世敷衍生发的渊薮[5]25。其一人们把柳永仕途不畅的原因归
之为柳永作《醉蓬莱》词,忤逆仁宗。同样,也给柳永按排了个风光的后事,死后由妓女发葬于乐游原。其二
是柳永所为人称道的爱情故事,他与烟花女子的一段感情纠葛,在《古今词话》里并没有这个女子的姓名,在
后来明代的拟话本小说里将其冠名为谢玉英,从而坐实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其三柳永作《望海潮•东南形胜
》拜谒结交杭州知府。其四是突出了柳永作为词人的当行本色,柳永作《倾杯》一词,“楚峡云归,高阳人散
”文采出众。
笔记小说的定义本身就广泛驳杂,作者在进行创作时的心态多为豆棚闲话,姑妄言之,姑望听之,相对随意,
取材多来自于民间的逸闻琐事。正是因为这一性质,笔记小说所录柳永故事芜杂随意,不能作为确信可考的信
史,充其量是作为佚事掌故而存在。也正是这些短小的,分散独立的琐碎记录,为后代文人“施其藻绘,扩其
波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后世柳永故事的大多原型都孕育在这些笔记小说中,一脉观之,可以窥见柳永故事
的发展线索,本于何事,何处删减生发,何处添枝加叶,何处移花接木。
(二)元代— 扩其波澜的开拓期
有元一代的关于柳永的话本,杂剧在宋代笔记小说的基础之上,篇幅加长,人物塑造较相对之前的粗陈梗概相
对丰满,因之,称之为扩其波澜的开拓期。
1.话本
话本小说《柳耆卿诗洒玩江楼记》,一开始在《宝文堂书目》著录名为《柳耆卿记》,明代洪楩将其辑录在《
清平堂山话本》里,更名为《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关于话本的写作年代,各家说法不一。孙楷第先生的《
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将其列在“宋元部”[6]23,谭正璧先生在《话本与古剧》中也把他归入宋元话本。胡士莹
在《话本小说概论》中将其写作年代定之为元代[7]288,本文遵从此观点。柳永的形象在这里有了强烈的反差
,在以前的笔记小说里柳永要么才华出众,要么风流多情,要么失意偃蹇,品行有些出格,却也不是坏人恶霸
。而《清平山堂话本》中柳永少了些书生气,多了些流氓习气,以设计霸占妓女周月仙为能事。
话本是宋元民间艺人说唱的底本,是随着民间说话技艺发展而来的一种新的文学样式。作为宋代逐渐兴起的白
话小说,多用通俗浅近的文字写成,多以历史上的名人轶事,做为敷写生发的素材。话本小说《柳耆卿诗酒玩
江楼记》篇幅简短地叙述了他的仕宦生涯[8]2,讼简词清,修建玩江楼,展现柳永诗酒娱情的生活。柳永在这
里被塑造成了流氓才子的典型,于传统的柳永形象不同,这里柳永不再是对妓女同情理解,惺惺相惜的温情才
子,而是一个行得流氓行径的无行文人。
故事的结尾倒是个出人意料的大团圆结局,人物发展完全不符合性格变化的逻辑,作者对柳永的态度十分矛盾
,非但没有对佻薄书生的讽刺,反倒是对充满了强烈的羡艳之情。同时,也表明了话本这一文学体裁在一开始
刻画人物时,简单化、类型化的缺点
2.元杂剧
元杂剧是元代最具有代表性的文体形式,柳永的故事因其人其事的传奇性,戏剧性,为科举无望命运相同的元
代文人所偏爱,进行生发改编。
关汉卿的《钱大尹智宠谢天香》用一本四折略带程式化讲述了白衣书生进京赶考,痴情的烟花女子识书生于寒
微之时,始困终亨这样一个大团圆的故事[ 9]173。时逢春榜动选开始,柳要进京赶考,博取功名,遂将与之相
好的谢氏托付给开封府尹钱可,钱可认为柳永既是种桃花砍竹枝,重色轻友,又担心他沉溺于女色会耽误前程
,于是先故意拆散这对情侣。
首先,与宋代故事系统一脉相承的一点,柳永依然被塑造成才情出众的词人形象,一首《定风波》,文采斐然
。
其次,柳永开始从《玩江楼》中无行的文人变为痴情的情圣,他三番五次交代钱大尹照看谢氏,赶考三年,金
榜题名后还对一个身在乐籍身份悬殊的官妓念念不忘。
最后,在宋代的故事系统中柳永只是个流连于花街柳巷、终生仕途不顺的失意文人,有着三分浪子潜质,他那
些风流韵事有着些许挑战正统权威的意味,而在元杂剧中柳永则是以当时的主流价值观为价值取向,以博取功
名为主要人生目的,不以名缰利锁为累,有的只是金榜题名夸官三日的快意。杂剧中柳永虽然依然才情不凡,
但是在程式化与世俗化的戏曲模式中浪子的形象被弱化,在爱情方面,他许诺给谢天香的无非是夫贵妻荣,没
有丝毫反叛传统的叛逆色彩。
(三)明代 —搜罗殆尽的繁荣期
在柳永故事演变的过程中,明代颇为繁荣,比较有代表性有冯梦龙的拟话本《《众名姬春风吊柳七》[10]155,
《众名姬春风吊柳七》是以话本《柳耆卿诗酒玩江楼》为创作蓝本,敷演、改写而创作的,且改写幅度较大。
《吊柳七》搜刮殆尽了明以前戏曲、小说、市井中关于柳永形象的记载,杂揉成一篇情节曲折、内容丰富的拟
话本,如“奉旨填词柳三变”、“柳永以词押妓”等亦被采入其中。
《众名姬春风吊柳七》在篇幅上的数量有六千多字,运用拟话本这一白话通俗小说长于铺排细腻描写的特点,
把笔记小说,话本,杂剧中的关于柳永的故事搜罗殆尽,加以作者本人的审美理想,削高补低,移花接木,重
新组织加工。
《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不仅在文字上进行润色增补,在再创作中,无论是结构情节,人物形象,主题思想都作
了明显的改动。
首先,在结构情节方面,由于拟话本小说特有结构体制,增加了一个吸引观众的“得胜回头”《众名姬春风吊
柳七》的“得胜回头”讲述了唐代孟浩然因为诗句“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殊”而触怒唐明皇终身布衣的故事
,和正文中柳永“我不求人富贵,人须求我文章”得罪宰相和仁宗被罢官相呼应,更好地刻画了柳永恃才傲物
,桀骜不驯的性格。
其次,在人物塑造方面,柳永对江州名妓谢玉英始终不离不弃,有别于话本小说里对妓女周月仙的霸占和奸污
,体现了柳永对妓女惺惺相惜的真挚情感,一个怜香惜玉的风流才子跃然纸上。
再次,在故事情节方面,也有大幅度的调整,柳永被刻画的颇通情理且有成人之美的君子之风。具体表现为身
为余杭县宰的柳永扶弱抑强,以八十千钱付作身价,替周氏除了乐籍,成全了黄秀才与妓女周月仙的爱情。柳
永既是醉心风月的受名妓青睐的多情公子又具有救人于水火的侠义品质。
最后,由于拟话本小说篇幅上的优势可以相对完整地讲述柳永的一生,笔记小说中的“吊柳七”在这里被浓墨
重彩地提及和敷写,是这是小说中最引人耳目之处。柳永流连烟花,昼寝仙逝,虽作过两任官职,却毫无家计
。众妓女以陈师师为首,为他操办后事,很是风光,和生前寂寂无名,仕途不顺相比实在是强烈的对比。《吊
柳七》中虚构神话了柳永之死,希望以死后的殊荣弥补生前的凄凉。
(四)清代— 强弩之末的衰落期
清人柳永故事有邹式金的杂剧《风流塚》,《风流塚》为四折杂剧。如果说冯梦龙《吊柳七》是柳永故事之集
大成的高潮阶段,那么《风流塜》则显得在改编故事方面求新无力,呈现出强弩之末之态。故事情节缺乏新颖
性,因袭的痕迹较重,如流连秦楼楚馆、情定谢天香、遭宰相弹劾而奉旨填词等。故事情节方面,杂剧以柳永
和谢天香之间相识一一相爱一一离别一一相守一一二次离别一一凭吊柳七为线索,中间穿插了柳永“奉旨填词
”之事,并未提及计赚周月仙一事。不仅情节多有雷同,文字上很多地方也直接承袭《吊柳七》,缺乏更主动
性的改编创作。杂剧将柳永故事情节简化,没有突出的矛盾冲突和连贯的剧情发展。比之元代关汉卿的《钱大
尹智宠谢天香》中新科状元的柳永,《风流塚》中的柳永始终郁郁不得志,整个剧的基调也是万事皆空,人生
如梦。如第三折【浣溪沙】(生)“咳,天香,你可省得么,世间不独富贵功名,犹如梦幻,即悲欢离合,总是
空花”;【忆多娇】(大笑介)“天香,俺柳七今日大悟了也,梦破庄周,梦破庄周,真个是其生若浮”。
[11]90总之剧中的柳永少了一些傲气,多了些无奈,面对人生的悲剧境地低头妥协,接受命运的无情摆布。
二、柳永故事演变的文化意蕴
历史上的柳永虽有其人,却只有一个,他极富才情却一生失意落拓,他“奉旨填词”流连于秦楼楚馆。虽然用
史官的眼光来看,他无行且出格,但这个人物却是有温度的,历代文人总能从他身上找到共鸣点,文人的精神
后花园不仅有陶渊明,苏轼,其实也还有一个依红偎翠,意尚豪放的柳永,柳永几近成了风流的代名词。在历
代作家各自的柳永故事中,柳永形象与故事面目各异,其实在客观上都打上时代文化的烙印,主观上皆是撰者
根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和美学理想重新塑造构建的人物,寄寓着各自的情感。柳永形象演变,由宋至清,在上述
各种体裁中脉络清晰,那么我们通过还原具体的主客观背景,找出其演变的原动力和推手。
(一)市民审美趣味的影响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总会有新的阶层出现,比如两宋以来的市民阶层,也自然会有相应的文艺作品迎合反映
这一新兴阶层的审美好恶,有意无意迎合这个消费群体的喜好。宋代笔记小说中的柳永被塑造成或是沾染庸俗
气质的读书人,或是流氓气质的浪子,也都是出于符合市民的谐谑享乐之需要,与农人之间“把酒话桑麻”同
理。柳永惊世骇俗戏剧化的一生,是文人们似乎取之不竭的素材库。这一阶段柳永的形象颇为复杂矛盾,集恶
霸流氓与风流才子与一身,文人失意时从柳永身上看到才子的落魄不羁,以之为惺惺惜惺惺。柳永的佯狂代表
了个性的张扬和对封建制度压抑人性的反抗。同时,为了迎合市民阶层某些低俗趣味需要时则抹黑柳永以之为
泼皮无赖。 由于市井阶层的鱼龙混杂,迎合了市民的审美趣味,也就意味着迎合了那些乐祸幸灾、狡黯猎奇的
黑暗心理。我们从中可以找到后世不同时期柳永故事当中柳永性格前后判若两人,情节翻转错乱的原因。
元代商业发达,市民阶层随着大都市的繁荣而萌芽生成。他们有着自己的文化需要,城市人口集中,为了满足
市民群众在勾栏瓦肆的文化消费,元代杂剧这样应运而生了,比之传统的诗文,更能吸引市民观赏。元代思想
领域松动,程朱理学的地位下降,个性解放和人的自我意识张扬在此时日渐显露,这时的市井细民自有一套衡
量人和事的价值标准,比之礼教中人的失意才子,他们更推崇事理圆融的通达之士,喜欢成人之美的君子。在
情感定位上,自然不会像《玩江楼》中对柳永的情感判断那样游移不定,拙劣地穿插一个计赚周月仙的情节,
突兀又不符合人之常理。
(二)科举取士制度的影响
自隋代实行科举制度以来,一代读书人的尊严和地位便之息息相关,科举考试相对公平的从平民中大量选拔人
才充实统治机关。科举制度对社会和士人带来的影响是不可否认的。在柳永故事的演变过程中也可以清楚地看
到这一点。宋代科举取士繁荣,大量的平民读书人可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柳永在话本小说里的形
象实在是龌龊至极,没有了放浪才子的疏狂,反倒是工于心计,有些得志便猖狂的轻薄,他霸占了妓女周月仙
,还不无羞耻的说:“你是惺惺人算来出不得文人手”[8]5。如果单从个案来看,只能是柳永的品行欠佳,但
从科举制度造成的结果来看,中榜及第之后并不是所的人都秉持糟糠之妻不下堂,也不是所有人读了圣贤书就
一定以身道德仁义自诩。书生婚变,得志猖狂的情况常常发生,对此后人多有附会溢恶,而那些有名的文人便
成了箭靶子一样的对象,变心发迹之类的种种丑闻便堆垛附凑而来,如周邦彦之于李师师的故事等等,这种丑
化词人的作品不在少数。从大的分类来说,《柳耆卿诗酒翫江楼记》中的柳永也属于薄幸书生这一反面形象。
书生发迹升迁后行为的浅薄事实是当时社会关注的焦点,而文学作品总是某种时代情绪的表达。书生负心,行
为浅薄,实在是让人痛恨的事实,对于广大平民来说,真可谓是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读书人。《柳耆卿诗
酒翫江楼记》话本小说的创作一定意义上也是对社会丑恶现象的记录和讽刺,揭示他们优渥的社会地位和实际
要履行的社会责任之间的反差。
元代科举考试时辍时行,儒生失去了进身阶,沉沦下僚。世传“九儒,十丐”的说法虽夸张,但儒生处于不受
统治者重视的境地。好在元代通俗文学发达,勾栏瓦肆遍布,以往的士大夫阶层沉沦为书会才人,他们既受到
儒学的浸淫,又委身于底层社会,混迹勾栏,粉墨登场,相比起陶渊明的归隐田园,柳永某种程度上的隐于市
更能吸引他们。其中关汉卿比较有代表性,他和那个“且去填词”的柳永有着相似的人生轨迹,其创作也是借
古人之事迹浇心中之块垒。杂剧中所写柳永之事,对材料有所取舍地择选、生发、捏合,与柳永作心灵的沟通
,是求认同于古人的心理指向使然。这想必是我们在众多文人杂剧中看到金榜题名,蟾宫折桂情节的原因吧,
用心中的幻想来弥补现实世界的无奈。在《钱大尹智宠谢天香》中柳永摇身一变从落魄才子变为金榜题名的新
科状元,更是体现了元代下层知识分子对文人地位提升的期盼和对科举制度及利禄功名的向往。在看似大团圆
的剧情里,实则谱写着元代文人壮志难筹怀才不遇的乐章。关汉卿对柳永仕途顺利的改编寄予了自己对科举考
试的厚望,从这有意为之的艺术处理中不难看出,在《谢天香》一剧中柳永被塑造成为一个符号— 一个寄寓元
人科举梦想的符号。
(三)社会时代思潮的影响
社会时代的思潮对柳永形象的生成也起了很大作用。冯梦龙的《众名姬春风吊柳七》一文中,柳永是市井浪子
和风流才子的结合体。明代中期,王阳明继承和发展了陆九渊的心学体系,批判了标榜“存天理,灭人欲”的
程朱理学,随后“百姓日用即是道”、“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 等反抗理学的命题相继提出,追求人性解放
成了题中应有之义,不少文人学者敢于冲破理学的束缚提出自己的思想观点。晚明重情思潮漫延发展至万历而
达于高峰,出现了一批适性顺情、放荡不羁的狂士。冯梦龙便是其中之一,他著有《情史》,创设情教,经过
他的改编,柳永身上的两个特点被放大彰显,一是放荡不羁,二是怀才不遇。从晚明文人的角度观之,风流多
情和道德仁义相符,他们标榜名士风度,诗洒风流。从和妓女的交往来看冯梦龙和柳永很相像,也正得益于这
样独特的人生体验,特殊社会阶层的妓女他们眼里是有情有义的,是灵心慧性的,他和妓女之间感情是建立在
平等尊重的基础之上,有着惺惺相惜的成份。作为一个文人士大夫他不止一次的为妓女作传而毫不避讳,同样
妓女对他也是尊重爱戴,也正是有这份情感体验,才会给柳永安排一个众名妓纷纷解囊风光发送柳永的结局。
另一方面冯梦龙也不能忘情于科举,虽然他是个震撼时人,诗情不凡的才子,仕宦之路却艰难坎坷,这一点也
与柳永暗合。柳永可以说是冯梦龙情感之路和人生追求的写照,他以自己的生平身世和思想来打造这个人物形
象,打上了强烈的个人印记,体现着自己的创作理想和审美趣味。“这样一个点铁成金的改造过程,对作者冯
梦龙而言,具有必然性。” [12]24
清代杂剧《风流塜》的作者邹式金生活于明末清初,明清易代之时,特殊的环境对其文学创作产生了深切的影
响。在他存世的《杂剧三集》里,收录明末清初诸家杂剧共34种。它们都是由文人采掇旧闻改编创作,其中许
多篇目通过假借历史人物之口,来表达自己对时光荏苒、朝代更替的感慨,或抒发壮志难酬、人生艰难的悲情
,特别是对“人生如梦”、“世事无常”的嗟叹。《风流塜》面对前人对柳永的创作,并没有拘泥于故实而束
手缚脚,相反结合作家所处的特定社会环境和人生阅历进行改编生发,作品带有鲜明的时代色彩。邹式金借柳
永之口传达遭逢国变,出处两难的隐曲和侘傺失意的遗民心态。遗民通常都有着高峻伟岸的人格,以其不合作
的态度显示其铮铮铁骨,同样作为有着诗酒唱和传统的士大夫阶层来说,其中许多人选择隐逸的生活,或流连
诗酒,或啸傲园林 ,或陶醉于歌舞 ,以一种世俗化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合时宜 ,与新朝对立。邹式金入清
后曾一度避居无锡众香庵 ,三十年居楼不下,苦心从事著述至死不忘故国,无疑也是种表明气节的方式。是的
,流连诗酒,陶醉于歌儿舞女,不问新朝政事也是显示其骨气的一种方式。三十年目不窥园,居楼不下更是一
种决绝的姿态,在这种情形下的创作的《风流塜》更有一种清醒的绝望情绪蕴纳其中。在这种与新朝彻底不合
作的态度里,名留青史是虚妄,留名于粉脂队伍同样是人生如梦的虚妄。
(四)文本体制的影响
文本艺术形式的变化对塑造人物形象,阐发故事主题起到的作用也是明显的。《柳耆卿诗酒玩江楼》到《众名
姬春风吊柳七》,从话本到拟话本,可以直观地看到这两文本体制的演进过程。胡士莹对这两种文学形式下了
定义:“拟话本和话本有所不同。话本是口头文学的记录,是民间说唱的记录”,而“拟话本则是文人模拟话
本形式的书面文学,实际上就是白话短篇小说”[7]510。《清平山堂话本》的各集题为“雨窗”、“随航”、
“长灯”、“欹枕”、“醒梦”、“解闲”,顾名思义,皆是供人消愁解闷的,因此《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虽
也是敷衍柳永的故事,才会把柳耆卿刻画成一个无赖的风流才子。它抽离了文人自古而来的曲高和寡的优越性
,把传统文人身上自我标榜的人格理想一一改造,揭开文人冠冕堂皇的神秘面纱。石昌渝对小说的不同发展阶
段的特征有一个总结性的描述:“小说同其他文学样式一样都有一个从初级发展到高级的演进过程,就题旨而
论,小说在初级阶段主要是愉悦。小说所追求的是娱悦效果,故事情节新奇有趣,只要能消闲解闷就行,并不
刻意通过故事表达一种道德的或政治的观念。就是在娱悦性方面,其美学的追求也是较低层次的。” [6]90一
开始作为说话底本的话本小说,是小说发展的初级阶段,可能只是追求能够消愁解闷,连愉情悦性尚且没能做
到,更别说什么有所寓意和改造社会人心的功用,后来文人慢慢接手创作,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读书人总是有
着教化世人的情怀。所以,明代文人大力创作集结的拟话本小说,教化寓意的所占成份很大。《柳耆卿诗酒玩
江楼记》中的故事显然已不适用于冯梦龙的世界,他的创作不仅较话本小说在语言上雅化,形式上更为整饬之
外,他对这个故事做了脱胎换骨的改变,体现了一个文人作者对现实世界的考量、对文人生存境地的体察和沉
思,充溢着文人情趣和“劝戒”、“警醒”世人的目的。因而,在话本里柳永是流氓加才子的形象,在拟话本
里则成了重情守礼的谦谦君子,这也就是民间“话本”与文人“拟话本”的不同吧。
三、小结
总之,柳永的一生为后人所溢美或是溢恶,十分矛盾。比起很多在正史里彪炳史册的人物在民间后世黯淡无光
,柳永死后,却颇有殊荣是一个活跃的角色。柳永随即成为一个箭垛似的人物,不同的朝代,不同的文化土壤
,不同的文学思潮,进而生发改编出不同的形象。其实柳永故事由宋至清历经数次演变,每一次变与不变,如
一直不变的风流才子,变来变去的官阶头衔,从话本小说里的余杭县宰到元杂剧里的新科状元,无不受到市民
阶层的审美趣味、社会思潮、科举制度、文本体制的影响,是时代文化与文学发展共同决定的结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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