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部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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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2/11 22:11:05
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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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部作业
本作业考察《汉书艺文志》《隋书经籍志》《四库总目》(以下简称《汉志》《隋志》《总目》)中集部文献的著录情况。其基本数据是:

《汉志》诗赋略:屈原赋之属、陆贾赋之属、荀卿赋之属、杂赋、歌诗,共五类。

《隋志》集部:楚辞、别集、总集,共三类。

《总目》集部:楚辞、别集、总集、诗文评、词曲(词集、词选、词话、词谱词韵、南北曲),共五类。

三目中集部文献分类的发展恰好是两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汉志》到《隋志》,标志集部的从无到有。当然,诗赋略约等于后来的集部,但还不相同。诗、赋分为诗、赋两个方面,以赋为主。许多优秀的先秦诸子散文、小说,被收到诸子略中,还没有独立的文学地位。《汉志》的五类法值得深思。初看,赋类下三个小目的划分看似没有依据,但顾实在《汉书艺文志讲疏》中提到这三者有“主抒情者、主说辞者和主效物者”的区别,也就是从题材上区分赋,成为三类。而三种赋与诗并列,也是很奇怪的。因为按照文体来说,诗、赋形成对应,但这实际上是三种赋均与诗并列。《汉志》说:

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浸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其后宋玉、唐勒;汉兴,枚乘,司马相如,下及杨子云,竞为侈俪闳衍之词,没其风谕之义。是以杨子悔之,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人用赋也,则贾谊登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

这里认为诗是赋的起源,而赋的作者也叫作诗人。从政治功用、审美情趣等来说,都有明显的渊源关系。但《汉志》时期的诗赋,范围还是比较狭窄的。诗只有歌诗,而歌诗的文学水平是比较底下的。总体来看,这个时期没有什么文学著作,是因为文学自觉还没有形成的缘故。

众所周知,文学的自觉兴起于魏晋南北朝,正好是《隋志》反映著作的时代,标志文学作为一类而正式的产生了。当然两者有承袭的方面,如屈原赋之属被改名为楚辞类。这种改名更加精确了,首先是将“赋”证明为“辞”,表示更详细的区分,是文体学研究深入的体现。因为屈原的作品与两汉司马相如等的赋虽然有承袭关系,但是差别也是很明显的,不是同一种的文体。其次是将“屈原”改为“楚”。因为屈原虽然是最杰出的作家,但其风格是楚风,以楚作为概括比较恰当。屈原是在楚文化的基础上加以创作,而非屈原创造了这种文体。比如,楚辞的特点是用“兮”字,这是其他文体比较少见的。但这绝不是屈原的发明,《论语·微子》里记载,孔子见到了隐士楚狂接舆,接舆唱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传说中的“南音之始”,也即最早的楚地诗歌,可以追溯到大禹时期。《吕氏春秋·音初》记载:“禹行功,见涂山之女,禹未之遇而巡省南土。涂山氏之女乃令其妾,候禹于涂山之阳,女乃作歌,歌曰:‘候人,兮猗’,实始作为南音。”又如《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枝与知谐音),心悦君兮君不知。”时间都是早于屈原的。过度强调屈原而忽略其楚文化背景,是个人英雄主义的产物,不符合文学发展的客观面貌。在这样的背景下,将《诗赋略》五部合并为一,比较精审,理由是大部分作品都亡佚了,不能撑得起五类。

《隋志》的另两类是别集、总集。别集是集部最主要的内容。《隋志》云“别集之名,盖汉东京之所创也.自灵均已降,属文之士众矣,然其志尚不同,风流殊别.後之君子,欲观其体势,而见其心灵,故别聚焉,名之为集.辞人景慕,并自记载,以成书部.年代迁移,亦颇遗散.其高唱绝俗者,略皆具存,今依其先後,次之於此”,著录四百三十七部,四千三百八十一卷.通计亡书,合八百八十六部,八千一百二十六卷。意思是说:别集是“属文之士”的著作集,开始是“後之君子,欲观其体势,而见其心灵,故别聚焉,名之为集”,也就是后人编纂的,起源于“汉东京之所创也”。在此以后,别集主要由作家个人编定。《总目》亦云“古人不以文章名,故秦以前书无称屈原、宋玉工赋者。洎乎汉代,始有词人。迹其著作,率由追录。故武帝命所忠求相如遗书。魏文帝亦诏天下上孔融文章。至於六朝,始自编次,唐末又刊板印行。夫自编则多所爱惜,刊板则易於流传。四部之书,别集最杂,兹其故欤!”是支持《隋志》的意见。别集收录文学作品,这代表文学的自觉。所谓文学,主要是诗、文两部分。

总集的起源较晚。所谓总集,就是多位作家文学作品的合集。这种编书方式的起源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别集太多,令人难以遍读。这当然是别集极大丰富之后的产物了。《隋志》说“总集者,以建安之後,辞赋转繁,众家之集,日以滋广,晋代挚虞,苦览者之劳倦,於是采孔翠,芟剪繁芜,自诗赋下,各为条贯,合而编之,谓为流别.是後文集总钞,作者继轨,属辞之士,以为覃奥,而取则焉.今次其前後,解释评论,总於此篇.”著录一百七部,二千二百一十三卷.通计亡书,合二百四十九部,五千二百二十四卷。种数比别集少得多,但平均每部的卷数则多的多,这是符合通常逻辑的。其实一种说法认为总集起源更早些,理由是《汉志》诗赋略中“杂赋”和“歌诗”两类和六艺略、术数略、子兵略中的书籍只有书名,没有作者。但若基于同样的考虑,那么《汉志》诗赋略中明标作者的著作就都是别集了。所以还是别集更早一些。但这里的合理性在于说明了一个问题,也就是说别集、总集的起源比《隋志》、《总目》以来我们的通常认识还要早,至少应该上溯到西汉末期。不过,如果以文学自觉的眼光来衡定,那么还是应该尊崇《隋志》的见解。

一般来说,总集以选集为主,全集比较少。选集更容易表达编选者的文学见解。文学总集的起源很早,一般上溯到晋人挚虞的《文章流别集》。总集部帙浩繁,选编和分类标准的提出势在必然。萧统的《文选》认为,只有符合“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标准的丽文,才能被选入《文选》。总集的编纂,使得“文学”的范畴更加明晰。这是文学自觉的明显体现。总集也注重文体的区分,使之更加清晰了,如诗的总集、文的总集。同时代表性的文学批评著作是《文心雕龙》,分析了许多具体的文体,是文学观念大发展的产物。

第二阶段是从《隋志》到《总目》,标志集部的日益庞杂和完善。《总目》集部:楚辞、别集、总集、诗文评、词曲(词集、词选、词话、词谱词韵、南北曲),共五类。主要的差别是增加了诗文评、词曲两类。

《总目》集部大序说:

“诗文评之作,著於齐梁。观同一八病四声也。锺嵘以求誉不遂,巧致讥排;刘勰以知遇独深,继为推阐。词场恩怨,亘古如斯。冷斋曲附乎豫章,石林隐排乎元祐。党人馀衅,报及文章,又其己事矣。固宜别白存之,各核其实。至於倚声末技,分派诗歌,其间周、柳、苏、辛,亦递争轨辙。然其得其失,不足重轻。姑附存以备一格而已。大抵门户构争之见,莫甚於讲学,而论文次之。”

《总目》诗文评小序说:

文章莫盛於两汉。浑浑颢颢,文成法立,无格律之可拘。建安、黄初,体裁渐备。故论文之说出焉,《典论》其首也。其勒为一书传於今者,则断自刘勰、锺嵘。勰究文体之源流,而评其工拙;嵘第作者之甲乙,而溯厥师承。为例各殊。至皎然《诗式》,备陈法律,孟启《本事诗》,旁采故实。刘颁《中山诗话》、欧阳修《六一诗话》,又体兼说部。後所论著,不出此五例中矣。宋、明两代,均好为议论,所撰尤繁。虽宋人务求深解,多穿凿之词;明人喜作高谈,多虚无之论。然汰除糟粕,采撷菁英,每足以考证旧闻,触发新意。《隋志》附总集之内,《唐书》以下则并於集部之末,别立此门。岂非以其讨论瑕瑜,别裁真伪,博参广考,亦有裨於文章欤?

《总目》指出,“《隋志》附总集之内,《唐书》以下则并於集部之末,别立此门。”对其目录学分类渊源说的很清楚。关于追溯源头,则认为“《典论》其首也”,还是以魏晋南北朝为文学自觉的核心。这个意见是很正确的。诗文评的立类当然与诗文评著作的大发展有关系。以我们看,魏晋南北朝文学自觉刚刚发生,虽然有了《文心雕龙》这样的巨著,但是并不完备。唐人诗文写作注重形象玲珑,也不讲求写作方法与文学批评。宋代以后注重批评,所以“《唐书》以下则并於集部之末,别立此门。”《总目》著录绝大多数也都是宋人及以后的批评著作。诗文评类似于今天的文学批评,但又不同。

词曲类。宋词、元曲,起源远在《隋志》的时代之后,当然不可能被著录,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没有特别可论述的内容。“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其数量大发展之后,目录学就必然为他们立类,这是目录学的基本属性规定的。将其放在最后,当然是贬低的意思。《总目》说:“词、曲二体在文章、技艺之间。厥品颇卑,作者弗贵,特才华之士以绮语相高耳。然三百篇变而古诗,古诗变而近体,近体变而词,词变而曲,层累而降,莫知其然。究厥渊源,实亦乐府之馀音,风人之末派。其於文苑,尚属附庸,亦未可全斥为俳优也。今酌取往例,附之篇终。词、曲两家又略分甲乙。词为五类:曰别集,曰总集,曰词话,曰词谱、词韵。曲则惟录品题论断之词,及《中原音韵》,而曲文则不录焉。王圻《续文献通考》以《西厢记》、《琵琶记》俱入经籍类中,全失论撰之体裁,不可训也。”

首先是很瞧不起词曲,认为只能在集部最低。其次是认为有一些连集部最低的都够不上,应该删去毁掉。明文批评了《西厢记》、《琵琶记》及一切曲文。还说“亦未可全斥为俳优也”,意思是大部分跟俳优也差不多。就相当于说词人就是流行歌手,好一点的也就是今天的美声唱法,但总体上不配是文学,就是些技艺、玩意,可以说极度看不起。这是与馆臣的朴学思想相关的。学术考据家看不起通俗文学家,这是自古就有的事情,就好像今天的学者也容易看不起文学创作和文艺工作者,认为那不生产有价值的知识一样。此外古代文学特别注重雅文学,鄙视俗文学如通俗小说等,通俗词曲也被他们看作类似的产物,所以不重视。